一行人很快到了明光齋,柔美人見皇帝來了,一雙美眸立即溢滿了淚珠,嬌弱不堪地倒在皇帝懷裡:“皇上,您不知道臣妾見不到您,心裡有多害怕······臣妾不知哪裡得罪了婉貴妃,竟然要遭此滅頂之災,臣妾差點就見不到皇上了······”

“讓愛妃受委屈了,別哭,別哭。朕已經褫奪她的封號降為妃了。”皇帝一副柔腸都快化成了水,趕緊拍拍她的背,一疊聲喚道:“朕已經帶來了德寧宮那些狗奴才的口供,一定還你一個公道。溫鴻,把王富全帶上來!”

王富全是個又高又黑的中年胖子,看上去十分嚇人,可能皇帝就是看重了他有威懾力才讓他做勞役司的總管。而此時他不敢有一絲囂張跋扈的樣子,恭恭敬敬地磕頭道:“奴才給皇上請安,給謹婕妤、柔美人請安!”

“不必講這些虛禮了,把口供給朕和兩位愛妃一五一十地說一遍。”皇帝冷聲道。

“是是是。德寧宮的琳琅被打得不成人樣,只剩最後一口氣了,還是沒招認推柔美人入水的事情,只是不痛不癢地說了幾件微末小事,比如秦妃剋扣宮人的月例銀子、心情不好了不讓他們吃飯之類的。大太監盧恩忠他在柔美人落水時雖然沒近身伺候沒法提供證詞,可說了不少秦妃從前做過的壞事。包括,包括隨意毆打無罪宮女,就因為您當時翻的不是秦妃的牌子;在葉婕妤有孕的時候給她送活血化瘀的紅花油讓她小產;指使內事府的陳總管剋扣趙婕妤的分例、讓太醫給她開發汗的藥讓她更不得皇上喜歡;散播邱美人父親被貶官的假訊息讓她私闖端陽殿,攪亂謹婕妤侍寢······”

皇帝越聽面色越難看,傅菱荷與柔美人默不作聲,過了半晌皇帝才咬牙切齒道:“還有麼?”

“最,最大的一件事奴才不敢不稟報,是——秦妃害王美人小產的事情!盧恩忠和他的徒弟小印子,以及德寧宮其他宮女太監每個人都吐了幾句。您還記得去了的王美人麼?奴才整理了一遍後大致是這樣的:王美人有孕三個多月時,秦妃曾叫自己的心腹太醫過去給王美人診脈,看腹中胎兒是男是女。太醫說月份太小看不出來,秦妃就大怒,把那太醫責罰了一頓,又命令不管是男是女都要打掉。太醫嚇得半死,可秦妃拿他的家人威脅,他只能開了滑胎的藥,讓王美人的侍女哄著她喝下,再編一套王美人任性妄為、貪食寒涼之物導致小產的說辭。事成之後秦妃十分高興,在宮裡喝酒慶祝,這些宮人都能作證。秦妃的心腹太醫,喚作鮑守安的,奴才也給找來押在勞役司裡了,等皇上吩咐就拷問。”

“哼,不必再等下去,務必讓他吐出實話來,你且回去看著用刑。”皇帝的指節發出駭人的響聲。

“皇,皇上,還有最後一件事奴才不能不報。您之前有一位江才人不明不白死了,這事,也與秦妃有關······”

傅菱荷和柔美人都沒見過江才人,只是萬分驚駭地看著王富全。

“秦妃宮裡原先的大宮女鳶尾莫名其妙暴斃了,可盧恩忠供述說在她的床褥間有一封遺書,上面記錄了江才人的死因。因著鳶尾識字不多,遺書寫得很潦草,奴才只能大致看出是江才人當時頗為得寵,秦妃就命小太監扮作女鬼,在她寢殿的窗戶外驚嚇她,說她狐媚惑主會下地獄,導致江才人心悸而死·····”

“秦氏這個賤婦!朕一直知道她耍過許多陰謀詭計,可總以為是小打小鬧,為了爭寵任性些而已,可沒想到她連人命都敢害!”皇帝氣得汗毛直豎,“她哪裡還配做什麼妃子,立刻貶為更衣,拖她來見朕!”

“皇上,秦更衣居然這麼狠毒······要不是您福澤庇佑,臣妾恐怕早已成了下一個冤死的亡魂了······”柔美人嬌怯怯地盯著皇帝,“這種毒婦,皇上一定要嚴懲她,好讓宮裡其他人都安心呀!”

“謹婕妤,你好生照顧柔美人,朕務必要聽秦氏自己親口招認。”皇帝簡短地丟下一句話,陰沉著臉來到了端陽殿。

皇帝和秦更衣在端陽殿裡說了什麼,無人知曉。訊息被封鎖得嚴嚴實實,旁人只知道是秦更衣犯下了眾多錯誤,條條都是不可饒恕之罪,以至於皇帝絲毫不顧昔日情面,一定要和她算個總賬方罷。按照慣例,從貴妃一路貶到更衣,這樣大的位分變動,是要在所有嬪妃面前一條條宣讀罪狀,告訴眾人為何要貶的,可皇后卻以“秦氏所做罪孽太過血腥,通報嬪妃們怕引起恐慌為由”取消了昭告後宮的舊例,皇帝也沒有反對。

一時間流言議論紛紛,大多數嬪妃都覺得慶幸,宮裡一霸總算倒臺了,不會再有人對他們拿腔拿調的。可邱美人和石美人就惶惶不可終日了——誰都能看出來她們是從前秦更衣的爪牙,一朝發生鉅變,估計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新的出路。兩人相當默契地都說自己得了重病,不能見人,先得過且過地躲幾日再說。這樣一來,秦更衣和柔美人的一場爭端就由柔美人大獲全勝而告終,她和因救她而被皇帝封賞的睦美人成了宮裡平分秋色的兩個新秀,傅菱荷也不算被冷落,只是沒有她們這般炙手可熱罷了。

“妹妹可是在午睡?我來坐坐不打擾你吧?”兩人正說著,珠簾外傳來一聲問候,傅菱荷連忙停了說話,讓來者進來。

“天氣漸漸熱起來,我怕你中暑,特意給你帶了些涼糕來。”進來的人是楊婕妤。兩人因著是同鄉,交情算是不錯,常常紡線對弈,聊聊家鄉的往事,“你可聽聞一件奇事?今日秦更衣的父親,翰林院掌院學士秦奉上書來問,他女兒究竟犯了什麼大錯,被皇上如此不留情面地罷免,皇上當時就惱了,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他的語氣十分囂張,像是在質問天子似的,立刻派人去查秦奉平時為官的情況。查出他貪汙的光是白銀就有近一千萬兩,黃金三四百萬兩,遑論其他的珍奇古玩之類的。這會人已經關到了刑部大牢裡,父女倆也算共患難了。”

“秦奉和秦更衣就這樣倒臺了?未免也太······太突然了。”傅菱荷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妹妹入宮晚,對宮裡從前的事情瞭解少也是有的。這秦更衣從前風光顯貴是因為先皇重視史書的編纂,因此翰林院雞犬升天,個個自鳴得意,秦奉的掌院學士從側二品生生提到了側一品。實際上從皇上登基以來史書編纂已經盡善盡美,沒取消他們的品級是給個面子。既然有人不要這個面子,那皇上也無需再多說什麼。”

傅菱荷回想著秦更衣往日神采飛揚的樣子:“所以秦奉和秦更衣之前做的許多惡行劣跡皇上都知道,只是隱忍不發。恰好柔美人落水的事情給了一個突破口,一路順著口子撕下去而已。”

“就是這樣了。就算皇上這次雷霆之怒未免太重,從貴妃貶到更衣,一品大員直接下獄多少有些唐突,他也不可能手軟。錯過這次機會,日後再想發落很容易被當成卸磨殺驢的昏君,還不如一次性剷除,省得夜長夢多。”

傅菱荷嘆了口氣,喝了口茉莉茶潤喉:“我只是感嘆前兩天還能協理六宮、鳳儀萬千的貴妃,如今變成了更衣,不知道她心裡作何感想。像她那種心高氣傲的人,可能會覺得比死還痛苦吧。”

皇帝對秦更衣的處理頗為玩味:沒有賜死,甚至連禁足都沒有,只是讓她搬到留蔭宮,她每日還可以自由去大昭城裡的各個地方。而秦奉從大牢裡被放出來,撤了掌院學士的職位,每日負責打掃翰林院各院落的衛生。有聰明人悟出來皇帝是什麼意思,福至心靈地開始嘲諷起秦更衣來,絲毫不留情面。

秦更衣看似自由卻處處是枷鎖牢籠的生活持續了半個月有餘,宮裡大部分嬪妃都去踩她一腳,傅菱荷卻懶怠這麼幹。在她的處世哲學裡,一個落魄失勢到了極點的人是不值得別人給予一絲一毫的關注的,多費一點心神都是浪費自己的時間。有些小家子氣的,如葉婕妤、肖御女和姚寶林等在背後議論她是膽小如鼠,生怕秦更衣日後東山再起會報復,她也全當作沒聽見,只是清清靜靜地過自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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