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刻鐘之前,秦府前院會客廳。

身著一襲黑色長袍的李淵,面色紅潤,精神矍鑠。他端坐在會客廳主位上,懷裡抱著粉雕玉琢的小兕子,朝廳內的侍女揮了揮手。

“冬雪,你們幾個先下去吧。”

“喏。”

侍女冬雪分別朝主位上的李淵,以及長孫皇后等人施了個萬福,這才帶著其餘侍女退了出去。

長孫皇后連忙起身,再次朝李淵施了個萬福,語氣恭敬道:

“見過父皇。”

一眾皇女,以及晉王李治,也跟著起身,朝李淵行禮問安。

李淵擺了擺手,淡淡道:

“都坐吧。”

“謝父皇(皇祖父)。”

李淵斜了一眼長孫皇后,見她妝容齊整,一改往日素面朝天的樣子。李淵深知,長孫皇后之所以抹了腮紅,怕是有意遮掩蒼白的臉色。

李淵心裡暗自嘆了口氣,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這時,長樂公主李麗質開口道:

“皇祖父,明....”

李淵擺了擺手,開口打斷道:

“你和希瑤很快就是秦府的人了,以後你們還是與前兩日一樣,喚我老爺子吧。”

說到這裡,李淵轉頭望向長孫皇后,表情嚴肅道:

“對了觀音婢,朕已經決定,以後就留在秦府度過餘生了。至於大安宮,朕以後就不回去了。”

長孫皇后等人聞言,內心皆震動不已。

長孫皇后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一旦傳揚出去,不僅會引發朝野議論,更可能會讓李世民背上大不孝的名聲。

故而,她立馬起身勸阻道:

“父皇,此事非同小可。一個不慎,可能會引發朝野動盪,還請父皇三思啊!”

長樂公主、豫章公主等人亦紛紛附和,懇請李淵三思。

“兕子,你先坐在這裡吃點心,阿翁一會兒就回來。”

李淵站起身將兕子放到椅子上。

手裡抓著一塊豌豆黃的兕子,重重一點頭,乖巧道:

“嗯,兕子等阿翁回來。”

李淵微笑著摸了摸兕子的小腦袋,然後轉身朝長孫皇后說道:

“觀音婢隨老夫出去走走。”

“是,父皇。”

李淵嘴上說出去走走,實際上他剛出會客廳大門,便邁步走進了前院的辦公室。

.......

李淵頹然地坐在沙發上,語不驚人死不休。

“觀音婢,朕的大限就要到了。”

長孫皇后剛剛坐到沙發上,便被這個重磅訊息給砸懵了,好懸沒暈過去。長孫皇后身軀劇震,抬起頭顫聲道:

“兒媳惶恐。”

“父皇,您就算是想留在秦府,也別拿您的龍體開玩笑啊!”

李淵緩緩搖頭,苦笑道: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人乎。”

“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找妙應真人求證,問問他年初時,是否做出過朕命不久矣的診斷。”

長孫皇后如遭雷擊,臉上血色頓無。她眼眶微紅,喃喃自語道: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李淵見狀心頭一緊,生怕弄巧成拙刺激到長孫皇后。

於是,他輕咳一聲,神態自若道:

“太史公有言: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用之所趨異也。”

“朕這輩子平定隋末亂世,開創大唐基業,人生早就圓滿了。”

“所以觀音婢,你大可不必為朕的離去感到傷心、難過。”

長孫皇后聞言微微愣怔。她如何也沒想到李淵面對死亡,居然能如此豁達。

過了好一會兒,長孫皇后這才收拾好情緒,顫聲問道:

“父皇,秦明知道您的身體狀況嗎?難道連他也沒有辦法為父皇延壽嗎?”

李淵斜了長孫皇后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生老病死乃是天地規律,那小子又不是神仙,他能有什麼辦法?”

嘴上這麼說著,李淵心裡一個勁兒地腹誹。

[他孃的,也不知道那個兔崽子,跟愛妃們說了些什麼?她們如今一個個都敢違抗聖命了。]

[一月三次,一月三次。他孃的,長此以往,這日子還怎麼過啊!]

長孫皇后聞言臉色頓時露出悲傷之色。她抿了抿嘴唇,有些欲言又止。

李淵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嘆了口氣說道:

“長則三年,短則兩年。朕也是時候該去尋你母后了,總不能讓她等得太久。”

長孫皇后聞言瞬間淚崩。

腦海中不由地想起,十三歲剛嫁入李府時,李淵和竇氏對她的關心和愛護。

李淵見狀砸了砸嘴巴,心裡突然升起一絲小愧疚。

“總之,朕餘下的日子也不多了,你也別再勸朕回去了。”

“至於如何欺瞞天下人?是騙他們朕駕崩了也好,出門訪仙了也罷,都隨你們。具體事宜,你回去後再和二郎商議吧。”

長孫皇后聞言愣了一下。李淵如此一說,她才想起來,李淵到現在還不知道李世民也來了秦家莊。

“父皇,二郎他如今也在莊子上,兒媳一時疏忽,竟忘了跟您說了。”

李淵聞言頓時怒了。

“混賬!老子九死一生才從蘭州回來,這個不孝子居然不第一時間過來問安?他若是不來也就罷了,如今都到莊子上了,居然還敢如此怠慢,果然是個逆子!”

“他眼裡還有沒有朕,這個父皇?”

言語間,李淵瞬間暴起,快步走到門口,朝外面的福伯說道:

“去,將那個逆子給朕找來,朕要當面問問他,還知不知道孝字怎麼寫?”

福伯躬身應喏,隨即轉身便小跑著出了前院。

長孫皇后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道:

“父皇息怒,二郎他原本是要先來看望父皇的。”

“是兒媳在看到秦府正在收割小麥後,勸諫他以天下百姓為重,先去檢視下畝產情況,這才耽誤了時辰。”

“父皇要罰就罰兒媳吧。”

李淵伸手將長孫皇后扶起,冷哼道:

“觀音婢,你不必替他求情。事實如何,朕心裡清楚得很。”

待到兩人重新落座,李淵看著眼前面色蒼白的長孫皇后,眸中閃過一抹心疼。他長嘆一聲,緩緩道:

“觀音婢,朕昨日聽長庚說,你之前大病了一場?”

長孫皇后點了點頭,欠身說道:

“多謝父皇的關心,兒媳如今已經無礙了。”

李淵眼神閃爍,沉吟道:

“之前明哥兒給朕釀了一些藥酒,對調理身體很有幫助。”

“過會兒朕讓阿福去問問孫真人,看那藥酒對你有沒有好處。若是有的話,朕幫你嚮明哥兒討要一些。”

長孫皇后聞言連忙起身,施了個萬福,感激道:

“多謝父皇。”

李淵擺了擺手,無奈道:

“別動不動就行禮,秦府沒有這麼多規矩。”

長孫皇后點了點頭,緩緩落座,然後開口問道:

“對了父皇,為何這麼久也沒不見秦明那孩子回來?他到底去了哪裡?”

“嗯?”

李淵聞言愣了一下,疑惑道:

“他去秦府新修的祠廟裡祭拜亡魂了,府上侍女沒告訴你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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