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的事,是發生在他意識不清醒的狀態下。

他擁有的記憶便是這條紅髮帶。

有的時候,在夜深人靜之時,他會仔細回想寺院的那一夜,那是真實發生的嗎?

虛虛假假,如夢幻如泡影。

那個女人的輪廓在模糊的記憶裡一點點碾碎,他再看向蘇晚。

一顆嗜殺的心,在紅髮帶的衝擊下消散了。

殺氣洩了。

他將髮帶丟到蘇晚腳邊,又扯來一床被子,蓋在她身上。

蘇晚這一夜睡的尤為沉,次日一早醒來,發覺身上蓋著被子,嘀咕了一句:“我昨晚蓋被子了嗎?”

把掉在地上的髮帶撿起來,隨意綁住了頭髮。

起身後,又忙不迭的把被子摺疊成方方正正的,擺在床榻上,還貼心的把床單的褶皺撫平了。

隨後便想去找口水井,弄點水,把臉給洗了。

越過精美的亭臺樓閣,蘇晚摸到了廚房。

廚房旁邊就有井,她打了點水,用手捧著清水洗臉。

就在她彎腰洗臉之際,有一道陌生又熟悉的清冷聲音自她背後響起。

“你醒了。”

蘇晚猛的抬頭,轉身,望向不遠處的廊下。

一個白衣少年郎反手握著劍,緩緩從廊中走來。

他行走的儀態非常之清雅,這一幕,像極了水墨畫中的謫仙公子從畫裡走出來。

“帕子是乾淨的。”

到蘇晚面前後,徐鳳池遞出了一塊手帕。

蘇晚這才垂下了頭,看見自己衣領都被水珠浸溼了,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都沒有。

在他跟前丟了儀態,蘇晚有些懊惱。

哪知接下來的話,更加讓她羞恥後悔。

“我的問劍莊門鎖是完好的,蘇小姐你是如何進來的呢?”

蘇晚臉羞的通紅,有點難為情的把雙手放在一起,捏住了他給的帕子,支支吾吾。

她自然是不可能老實交代是有人幫她撬鎖進來的。

餘光瞥見旁邊的牆外面有一排槐樹,樹枝都伸到院內了,靈機一動。

“我是順著外面的樹枝爬進來的。”

“你的好兄弟張回,他無緣無故綁了我和我的兩個丫鬟,昨晚我僥倖逃脫,是走投無路才翻牆到這裡的。”

說完,拿帕子抹掉了臉頰和額頭的水珠。

徐鳳池的目光落在蘇晚臉上,意味深長的說道:“蘇小姐的體格很讓人放心,不像江南那些弱柳扶風的美人。”

他笑著用手指撫了撫劍身,晨光之下,他像少年劍客,擁有一劍可掃千軍萬馬的氣勢。

而蘇晚,看到他手中的劍,覺得喉頭一緊,有些害怕。

就在琢磨如何化解這種尷尬時,他忽然快速的靠過來,手裡的劍凌空一拋再接住,劍鋒掠過蘇晚的鼻尖,刺向水井旁的草叢中。

“是一條水蛇,無毒。”

徐鳳池臉上的笑容在蘇晚眼裡一點點綻放。

“只可惜蛇身太過瘦小,否則可以拿來做蛇羹。”

蘇晚嚥了咽口水,她怕爬行類的動物,想不到徐鳳池竟然還吃蛇肉!

徐鳳池眼含笑意:“蘇小姐洗漱完畢,可以去換洗室更換一套新裙子,你身上的裙子,太髒了。”

衣衫襤褸,裙子上還有血跡。

蘇晚知道自己此刻一定狼狽至極,她鮮少會這般沒有形象的出現在旁人的視線中。

她是女明星,隨時都有鏡頭抓拍,也養成了時時刻刻都要保持精緻的習慣。

好在她的衣服看上去雖然有些邋遢,但是頭髮和臉頰沒有令人尷尬的贓物。

“我帶你去換洗室。”

似乎是察覺出了她的不安,徐鳳池收回了視線,在前方帶路。

與徐鳳池的這份私下相處雖然處在一個尷尬的時間段,但這是個難得的機會,蘇晚很想趁機給他留下一些好印象。

只是她該挑起什麼話題呢,想了又想,覺得張回是最好的突破口,便開口說道:“還請你轉告好兄弟張回,他嫌我身份卑賤,那我以後就不出現在他面前。

他嫌我攀高枝,那我以後會和陳落生避嫌,只是想請他高抬貴手,不要為難我一個外地的小官之女。”

“我隨祖母,千里迢迢從柳州遠道而來,本來就是看望嫡姐的,並不會在上京城滯留很久,不會礙著他的眼。”

聽聞柳州二字,徐鳳池眉頭一鎖:“你嫡姐兩年前代替你嫁入了陸府,按理說,你與她的關係不會很好,怎麼還會來看望她,你來上京,除了看望嫡姐以外,還有沒有別的事情要辦?”

“我能有什麼事?”蘇晚好奇的問他。

徐鳳池饒有興致的注視著她,身體前傾,唇微微貼近她的耳畔,輕聲說道:“譬如,找人。”

蘇晚困惑不已,她並不認識上京城的誰誰,又怎麼會來這兒找人呢。

她搖頭否認:“我確實是為了嫡姐而來的。”

在徐鳳池跟前說的話,可以說七分真三分假。

她不怕被事後調查.

聰明的人說謊從來不是張口就來滿嘴胡話,而是在事實的基礎上編出一個令人信服的謊言。

徐鳳池給的衣服是男裝,比量一下尺寸,大約是他自己的衣服。

她換好後,青色的袍子鬆鬆散散,還拖著地,走起路來身上到處漏風,她臉紅的像血色的殘陽。

“這裡沒有女裝,你身上的袍子我一次未穿,是嶄新的。”

徐鳳池大概也是瞧出了她的窘迫。

蘇晚的身高只到他下巴那兒,男子的體型本來也比女子的寬闊,用他的尺寸做的袍子,大小正合適,穿到蘇晚身上,就有點不倫不類了。

低頭那麼一瞧,就看到她的雪膚,在青色的袍子間潤的像最上等的玉。

不著痕跡的移開視線,又找來昨天晚上的那件披風,攏住了蘇晚的身段。

蘇晚左手攏著披風,右手捏著帕子,漫不經心說道:“這是陳落生給我的披風呢,幸好沒破損。”

噹啷一聲,徐鳳池又快速出手,那把利劍刺入了一隻刺蝟的腹部。

刺蝟蠕動了幾下,靜止不動了。

“山莊久無人來,倒是便宜了山裡的這些野物。”

蘇晚倒抽一口冷氣,她分明瞧見一抹戾氣爬上他的眼角。

她怎麼忘記了,徐鳳池的父親是大梁戰神,而徐鳳池本人,也曾在軍中效力。

此人駐守西北,上過陣殺過敵。

蘇晚的眼睛從徐鳳池的眉眼一點點下移,看向他執劍的手。

那隻手清瘦修長,微微蜷著的骨節似乎要擠破錶面的那層皮刺出來。

她又看向地上那一動不動,似乎已經死去的刺蝟。

忽然覺得徐鳳池本人,有點像刺蝟,他用他的冷傲隔離自己,如同刺蝟的刺,在他和別人間打造出了一個隔離帶。

這種人,的的確確只能攻心,從內裡的柔軟開始攻略,一點點破開他的刺。

蘇晚的眼睛忽閃了兩下,低頭掩飾眼底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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