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的篝火晚會,蘇晚心事重重,但她心思藏的深,外人看不出來。

圍著一簇篝火,那些侍女們穿著薄如蟬翼的輕紗,曼妙的身姿在冰冷的夜色裡翩然起舞。

蘇晚看到有幾個舞女手腳被凍的都呈現出了青灰色。

她有點於心不忍的移開了視線。

素手一抬,捏著身前的一盞溫酒灌入喉中。

酒性醇烈,初入喉嚨有些辛辣,而後才品出一絲醇香味。

身體也驟然熱起來。

斜對面的是張回,穿著一襲素色青蓮袍,外罩白色狐裘大氅,隔著燃燒著的篝火,眉目染著幾絲溫和,興趣正濃的望著那群舞女們。

腳邊還跪著一個侍女,不時為他斟酒夾菜。

那侍女偶爾抬頭,一張蒼白卻清麗的面容,突兀的刺入蘇晚的視線裡。

張回偶爾也會側過身低頭與韓清淺耳語一兩句話。

然後還會大發慈悲的把手放到她柔軟的髮絲裡,笑一笑,每當這時,韓清淺蒼白如紙的面色,便會染上異樣的紅暈。

像極了搖尾乞憐,博得主人注意力的寵物。

蘇晚不敢再看。

一面為韓清淺覺得可悲,一面驚懼於張回的殘忍。

素手再次朝前一伸,這次拎起了酒壺,正要倒,卻被陳落生摁住。

“這是烈酒,不能多飲,你方才已經誤打誤撞喝過一杯了。”

其實她要喝的就是烈酒,不過手還是鬆開了。

陳落生奪過酒壺,讓侍女們上了乾淨的杯子,重新為她倒了一杯熱茶。

蘇晚只想著儘快喝點什麼,把身體裡的寒意驅散。

捏著茶杯,一飲而盡。

茶水沿著嘴角緩緩流到下巴,沿著她柔美的下顎,滑到脖頸,然後將衣襟浸溼。

她沒穿夾棉的披風,左右交叉的衣襟蹙著一團毛絨絨的兔毛。

兔毛浸了水,溼噠噠的皺成一團。

她色若春花的一張臉,在隆冬的深夜裡,像極了一碰就會枯萎的鮮花。

配上她蹙著的眉,簡單又直白的就能挑起一種卑劣的慾念。

隔著篝火,張回的視線晦澀的盯著對面。

韓清淺明顯的感覺到,他放在自己髮絲裡的手指激顫了起來。

蘇晚也恰如其分的掠眸看向張回,眼神裡露出痛苦又脆弱的掙扎,隨後在張回的注視下,她霍然起身,甩開陳落生的手。

陳落生急忙拽住她的胳膊:“晚晚,你要去哪?”

蘇晚低聲斥責他:“說了不許你看舞女們一眼,結果你卻和她眉來眼去。”

蘇晚隨手指著今夜頻繁對陳落生暗送秋波的一名舞女。

那被點名的舞女立即神色惶恐的跪了下去。

陳落生直呼冤枉,一群舞女圍著他們跳來跳去,他只是隨意瞥了幾眼,根本就沒接任何人的秋波。

蘇晚的醋意來的洶湧,再次甩開陳落生的手。

陳落生直接起身要去追她,卻被一旁的蔣遙山給摁住了。

“陳三,醋意中的女人可招惹不得,你說什麼都是狡辯,做什麼都是心虛,不如給她時間,讓她自己冷靜。”

說完搖搖頭,“你這是一定非她不娶嗎,我為你以後的生活感到擔憂啊,這麼愛吃醋的大娘子,你以後可別想往屋裡整一些鶯鶯燕燕了。”

陳落生灌了一杯溫酒,嘆氣道:“我也沒有拈花惹草的心思了。”

蔣遙山陰陽怪氣:“呦,你成貞潔烈男了?哎你,”他指著跪在地上的那名舞女,“去為陳公子斟酒。”

舞女瑟瑟發抖,根本不敢起身,跪爬著到陳落生腳邊,顫顫巍巍的倒了一杯酒。

雙手遞到他跟前。

陳落生笑盈盈的接下,隨後將那酒杯舉到舞女頭頂, 杯口輕輕一斜,酒水傾灑而下,浸溼了舞女的頭髮。

舞女狼狽至極。

“剛才就你跳的最歡實,水袖朝著我臉上甩,那麼喜歡跳,就一直跳下去吧,去那邊跳,我不喊停,你就不許停。”

陳落生指著篝火對面的角落。

那裡殘存著雪,還遠離火源,凍也要凍死了。

舞女還想求饒,迎面碰上陳落生的眼神,在他攝人的威逼下,生生的把求饒的話咽回了肚中。

韓清淺目送那名舞女去了角落繼續跳舞,身體不停的顫抖。

她不是害怕,也不是在為這個舞女感到不忿,而是因為張回卡在她頭髮絲裡的指尖突然猛的一抓。

抓的她頭皮發麻,慘白色的臉頰透著異樣的潮紅,她抬起眼睛去看張回。

張回也在看著她。

只是瞳孔深處倒映著的彷彿是剛才那個女郎的倩影。

韓清淺的目光幾近痴迷,跪在地上,仰起臉,倔強卻又不堪的望著他。

是從什麼時候起,對張回的感情變得那麼一發不可收拾呢。

明知道張回是流連花叢的紈絝,她還是在虛假的柔情似水裡迷失了心智。

怎麼能有這麼一個人,對她好的時候,百般柔情,繞指千回,有他陪著的夜晚,變成了記憶裡無法磨滅的美好,在他一句句的情話裡,在他一次次的愛撫裡。

愛慕,景仰,一點點的在骨血裡生根發芽。

她自視甚高,總覺得自己堂堂才女,與眾不同,她覺得自己能走近張迴心裡。

得知有孕,她並不驚慌,反而欣喜若狂,不是為了自己有可能嫁進高門而欣喜,而是因為肚中的孩子是張回的血脈。

可在張回眼裡,她有孕一事只是微小之事,不值得麻煩他。

他甚至都不願敷衍她幾句。

“身體怎麼抖的這麼厲害,冷嗎?”

張回緩緩收回自己的手,嘴角噙著笑:“我去給你拿披風?”

韓清淺卻忽然鼓足勇氣拽住了他:“我不冷,你不要走。”

她有一種直覺,張回不過是尋個藉口離開,可能一轉身,就把剛才那個女郎擁抱在懷裡安撫。

張回目光復雜,又坐了回去,面前有酒他不飲,只是端著冷茶,於沉默裡,一點點飲盡。

火焰跳動,映著眾人的臉色。

徐鳳池揣著暖手爐,不時的用餘光窺探牆角邊的舞女。

舞女瑟縮著身體,在陳落生的目光中,姿態僵硬的舞動著。

他倒了杯茶水,想勸說陳三別鬧出人命來。

一道身影忽從他面前閃過。

王存望拎著酒壺,一屁股坐到蘇晚方才坐的位置。

酒壺傾斜,給陳落生倒滿了酒。

“陪我喝兩杯?”

陳三一口飲盡。

二人杯盞交錯,半壺酒被喝光。

陳三被灌的頭昏腦脹,王存望揮手招來兩名侍女。

“扶陳三去休息,記著把心思收一收。”

在天寒地凍中獨舞的女人就是鮮活的例子。

侍女們那顆躁動的心,早就被陳三給鎮涼了,規規矩矩的把人扶回房間去。

這一棟建在山裡的宅院格局像四合院。

為了最大限度的利用好這一塊平地。

幾間屋子緊密相連著,陳三住的那間屋子,就在蘇晚右邊。

而左邊卻是張回住的地方。

夜深人靜時,一隻手推開了蘇晚虛掩的房門。

徑直走到床前,覆上那兩片水潤的淡唇。

裝睡中的蘇晚象徵性的掙扎著。

張回嘴裡有一絲竹葉的清香,著魔了一般探尋著柔軟冰涼的唇瓣。

他頭一次體會到意亂情迷心跳加速的感覺,暗自感嘆陳三真的是找了個尤物,忽然舌尖一麻。

他被咬了。

在靜謐的夜色裡,他不敢發出聲音,一隻手伸到蘇晚的頭髮裡,下意識就要拎起她的頭髮,但是這個動作只進行了一半,他又止住了。

粗暴的揪扯轉為溫柔的撫摸,他趴在蘇晚耳旁輕聲笑道:“小東西,心裡還藏著火氣呢。”

眼睛適應了黑暗後,漸漸的就能看出一絲輪廓。

張回線條分明的臉龐彷彿勾著輕佻的笑意。

他以為在夜色掩蓋下,蘇晚看不清,奈何蘇晚深知這種紈絝的做派。

從他微微上揚的下顎線就猜出他在笑。

笑吧!盡情的笑吧。

蘇晚想起韓清淺那副可憐樣,猛的擒住他的一條胳膊,張著小嘴咬了下去。

“嘶。”這次張回痛的倒抽一口涼氣,“你敢咬我!”

他俯下身子,把蘇晚的胳膊從被子裡抽出來,原樣咬了回去。

兩個人互相都在對方的身體上蓋了章。

直到雙方嘴巴里都有了血腥味才鬆開。

“小東西,不是你勾著我晚上來尋你的嗎?”

張回皺了皺眉:“我應該沒會錯意吧?”

“誰讓你來了,自作多情。”蘇晚推搡著他:“你快滾,滾回你的溫柔鄉去。”

張回笑了:“你晚上吃的是陳三的醋嗎,不會是吃我的醋吧?”

他心底燃燒著一股無名的興奮。

輕輕笑著,五指拂過她綢緞般絲滑的烏髮。

“我如果現在就要你,你能忍住聲音嗎,陳三他就在隔壁,雖然喝的酩酊大醉,但萬一他晚上起來小解呢。”

“被他當場抓到,可就不好收場了。”

他慵懶的腔調裡帶著玩世不恭的勁兒,蘇晚知道他是在戲謔自己。

一張臉又紅又熱,蘇晚將臉貼在他的腰際。

“如果我是小東西,那你就是壞東西。”

張回嗤的一聲輕笑:“我哪裡壞?”

五指已經順著烏髮滑落到她的肩頸,她一身的嬌骨被他攥住,像要把她揉碎了一般。

張回緊緊摟著她,像要把她融進自己的血肉裡。

怎麼能有這麼一個人,恰到好處的勾著他的心魂,讓他心裡漾著酸甜酸甜的清泉。

“你的胳膊壞,快把我抱窒息了。”

蘇晚的聲音悶悶的響起。

張回下意識鬆開,這時,蘇晚卻挺起腰,把自己涼絲絲的唇送了過去,舔過被她咬破血的傷口。

張回真覺得她就是個害人的妖精,無時無刻不在勾引他,喝斥她:“停下,不然後果自負。”

蘇晚麻利的鑽回被窩,連腦袋都裹進去,只露出一雙眼睛,罵他:“壞東西,你想做壞事,就去找跪在你的身邊的那個侍女,她比我美。”

張回啞然一笑:“你看,果然是吃我的醋了。她怎麼能和你比……”

蘇晚埋在被子裡的嘴角勾出一抹笑。

她的眼睛望著虛掩著的那道門,儘管什麼都看不見,但是她知道,韓清淺一定就站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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