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曲是第二次見商景晏。
第一次的相見場景裡，商景晏過於不起眼，站在角落，如同隱形了一般，讓周曲沒有什麼印象。
如今仔細回想，那個場景裡的商景晏十分搶眼，一直在周曲的回憶裡肆虐，逼得周曲甩了甩頭，不再去回憶二人的初見。
面前的商景晏也同樣讓他害怕，那深邃如夜空的眼眸盯著自己時，周曲彷彿被看透了過去現在和未來，心臟彷彿被商景晏的氣場包裹，無時無刻不在泵出巨量的含有商景晏恐怖氣息的血液。
“你……”周曲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麼和他去溝通，他此刻就是無懈可擊的，不論從肉體上還是心靈上，周曲只想逃開，拉遠同商景晏的距離，以平息沸騰的恐懼。詞窮的他只能尷尬地站在商景晏對面，冷汗直流。
“剛開始，還不晚。”商景晏上下打量了周曲一番，發覺他只是初窺那慾望的門扉，並沒有步入其中，本著救人一命的原則，商景晏想要救他。
商景晏和煦如春風的聲音敲擊在周曲的心臟上，響起舒適的樂章。周曲被這聲音到，訝異的眼神根本掩藏不住自己的心思。商景晏的聲音彷彿有一種吸引人的力量，讓周曲不自覺沉溺。
實驗室其他人看著周曲迷迷糊糊，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全都驚掉了下巴。包括衛明在內的人都沒有見過周曲現在的神態，如同褪去了身上陰毒的外殼，洗去了殘暴的汙穢，像一個誰都能逗弄一番的孩子。
“他……這是怎麼了？”衛明小聲問道。
“沒什麼，催眠罷了。”
“你怎麼做到的？”衛明見過的催眠都是要透過媒介進行，從沒有人可以見一面就把對方催眠的先例。
商景晏並不回答，找了把椅子坐下，問了句：“這裡可以抽菸嗎？”
“不……不可以。”有研究員反應過來，連忙回答道。
周曲就這麼人畜無害地來到商景晏身邊站定，語氣溫和地說：“要抽菸嗎？我可以帶你去吸菸區。”
商景晏笑著說不用了，然後指著身旁的椅子說：“我們先等一下，劉燕歸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衛明偷偷瞟了商景晏一眼，這個人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突然不裝了，渾身氣場全開，把一向眼高於頂的周曲壓制得毫無脾氣不說，甚至還輕鬆催眠了周曲。就是不知道等周曲醒過來後，會不會羞愧得自殺。以周曲的性格，他應該只會要商景晏死。
外面的天漸漸黑了下去，一直無言的商景晏終於起身，看了看四周，看見了躺在實驗倉裡的劉楚。
“這就是那個魂境的主人吧。”商景晏指著劉楚問道。
周曲點點頭答道：“對，這人膽子特小，一點點風吹草動就能嚇個半死。”
“膽子小一些挺好的。”商景晏看了低眉順眼的周曲一眼，問道“你們餓嗎？”
周曲點點頭，說道：“餓。”
“去吃飯吧。劉燕歸還有一陣子才回來呢。”商景晏擺擺手，示意周曲和衛明去吃飯。
“我們可以點餐。”周曲熟練地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報了好幾個菜名，然後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商景晏，一副求表揚模樣。
一旁的研究員看見如此做派的周曲，趕緊轉身忙其他的事情，生怕以後周曲醒過來把所有看過自己這個德行的人全殺了洩憤，他幹得出來。
將近八點的時候，劉燕歸姍姍來遲。推門進入實驗室的時候他聽到了周曲開朗的笑聲，這個很久沒聽過的聲線讓他有些恍惚，彷彿回到了高中時代……
不！
劉燕歸搖了搖頭，現在的日子很好，高中時，自己和周曲兩個並不快樂，因為兩人的家世在私立學校格格不入，雖然沒有遭到霸凌，但自己和周曲肯定是被人看不起的，他每次都能感覺到那些人看自己的目光帶著異樣的情緒。而現在的自己已經在通向頂峰的路上奮力前行，登頂在望，沒必要懷念那個無聊的高中時代。
“……後來燕歸和我沒辦法，上臺唱了一首歌才做罷。”
劉燕歸進來時，聽到周曲如是說。他看著眼前其樂融融的實驗室，杯盤酒盞鋪滿兩個大茶几，衛明摟著周曲笑著，研究員也跟著附和，甚至之前被商景晏嚇破膽的劉楚都混在人群中，只有商景晏面帶微笑看著眼前的一切，雲淡風輕。
“給你們臉了？！”劉燕歸怒氣值迅速拉滿，狠狠踢了一腳身邊的櫃子，整個櫃子被他踢得疾飛出去，狠狠撞在實驗室特製的玻璃上面，四分五裂。
巨大的聲響驚醒了眾人歡樂的夢，看著那個櫃子碎成了廢鐵，研究人員默默扔下筷子逃開，避免被劉燕歸的怒火波及，劉楚嚇得縮在了角落裡，根本不敢看自己的堂哥。衛明也瞟見了劉燕歸，卻因為早就結了仇，反而吃喝如常；周曲仍舊笑得眯了雙眼，見到劉燕歸來，還大聲招呼劉燕歸過來一起喝酒，並且還說剛剛說起高中的事情，讓大夥兒都樂開了花。
劉燕歸回來之前的好心情全部都被這場面破壞殆盡，他想過無數與商景晏對峙的場景，大部分的臆想都是自己高高在上，用大筆的好處讓這個神秘又危險的少年屈服，就像自己收買高層，收買世家，收買特管處一般。人的本性是貪婪的，只要給一點點能擊中他們痛點的好處，他們就會像聞到腥味的狗一般擁上來，把你捧到天上，只要一直有利益交換，他們就能一直捧著你。劉燕歸自信自己手中的籌碼足夠這些人捧自己一輩子，史書中前人的登高跌重得意忘形，在自己這邊不存在。
“周曲，你好樣的！”
劉燕歸咬牙切齒地瞪著面帶笑容的周曲，又瞟見對自己毫無反應的衛明和商景晏，眼看憑自己剛才的那一腳已經無法壓制他們，便決定將自己真實的實力放出來，讓這些螻蟻知道什麼叫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於是劉燕歸不再藏鋒，整個人的氣勢猛地拔高，原本平靜無波的氣場陡然間熊熊燃燒起來，如烈火席捲蔓延，空氣中鋪展開一股令研究員們心悸的壓迫感，那是上位者的氣息。
衛明感覺有一座高山從天而降，將自己壓在了原地，他狼狽地趴在地上，連掙扎都做不到，他用餘光看見周曲同樣被壓得跪下了，卻沒有如自己一般趴下，看來周曲的實力比自己強。
“你來了，過來，坐，咱們談談。”
商景晏不大的聲音如蜻蜓點水，在劉燕歸的氣場上盪出一片擴散的漣漪，漣漪顫顫巍巍一圈圈盪開，將鐵桶般的氣場輕鬆撕開，趴在地上的衛明覺得自己身上的重量陡然變輕，竟然可以從地上爬起來，活動如常了！周曲和暗處圍觀的研究員們也鬆了一大口氣，呼吸逐漸正常起來。
劉燕歸只覺得自己圓融的境界被商景晏的聲音穿透，展開的氣場被刺得千瘡百孔，漏洞百出，再也堅持不下去，只能收回體內。他滿頭大汗地盯著商景晏，至此，他才驚覺，那個平靜地坐在對面的少年一會兒像是一片廣袤的大海，風浪捲起千堆雪，洶湧澎湃，一會兒又像是一片山脈，白雪封頂，亙古不化。
他竟然和我一樣！
這個認知讓劉燕歸驚懼異常，要知道他能窺見上層的風景，可是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的。那位引路人收取代價後，也只堪堪將他領進那道對凡人和一般修士緊閉的大門。記得引路人說過，這道門如果沒有過來人帶領，凡人是不可能推得開的。有天賦異稟的天之驕子，出生就在門前，相比旁人少了攀爬之路，但也不可能生在其中。
商景晏也是有引路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