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舒章隨著辛三到衙門的時候,周主簿在院子裡置了一張椅子,閉著眼神態優雅的倚著椅子靠背,手裡握著一盞小茶壺。
旁邊站著王媒婆,一臉脂粉竟然也沒洗,混著血跡,狼狽不已,人不人,鬼不鬼的。
辛三朝周主簿稟告:“主簿大人,杭家二郎帶到。”
周主簿掀開眼簾看一眼杭舒章,只見眼前之人雖面色微黃,但五官俊秀,衣衫整潔,脊背筆直,心中暗讚一聲,好人才。
杭舒章上前一步行禮,“小民杭舒章見過主簿大人。”
周主簿揮手,懶聲道:“免禮。你就是杭家二郎?”
“是。”杭舒章恭敬的回答。
王媒婆聽得周主簿語調溫和,覺得自己要吃虧,果不其然,聽得周主簿溫聲問杭舒章:“王大媒告你持杖行兇,你認不認?”
杭舒章點頭,“確有此事。”
“哦?可有什麼細節?說來與我聽聽。”周主簿淡聲問。
王媒婆聽得周主簿用的自稱是我而不是本官,更覺得周主簿偏頗。
杭舒章聽得周主簿這話,更加謹慎,小心的回答,“回稟主簿大人,王大媒上門與我母親說親,小民氣憤不過才持杖打她?”
“哦?這是何緣故?本朝不禁守寡婦人二嫁。”周主簿有點好奇的問道。
杭舒章沒法,只好說出實情,“回稟主簿大人,小民父親尚在人世,王大媒此舉,不是咒我父麼?”
王媒婆插話說:“你父親十餘年不歸家,指不定早死了,音信全無的沒得耽誤你娘大好年華,好不容易有人瞧上她,我好心與她說媒,反遭你一頓毒打。”
周主簿眉頭一皺,辛三立即吼道:“大膽,主簿大人允你回話了麼?”
王媒婆被嚇得膝蓋一軟,跪到了地上。
周主簿冷哼一聲,頷下鬍鬚跟著抖動了一下,面無表情的宣判:“古人云,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王大媒意欲挑唆良家婦女再嫁,有傷風化,杖板十下,罰銀十兩,如有下次,銷掉說媒資質。”
王媒婆啊的一聲,哭道:“我不服我不服,就算我與良家婦人說媒有傷風化,杭家二郎持杖行兇是另一樁官司,主簿大人如此不公,我要找縣尊大人申訴。”
周主簿笑了,“杭家二郎為維護父母持杖行兇,說破大天也是為了盡孝,如此孝子,你告到皇帝老爺跟前都沒有用,來人,拖出去行刑。”
辛三等人上前拖著王媒婆往外走去,衙門外有人一邊行刑還有人一邊念王媒婆的罪名。
杭舒章聽著那慘叫聲,朝周主簿行禮道謝,“多謝主簿大人主持公道。”
周主簿溫聲問:“瞧你舉止有度,言語得當,想必也是讀書人,可有功名在身?”
杭舒章感覺有什麼東西在爬過自己的後背,謹慎的回話,“小民資質愚鈍,讀過幾年書,奈何與仕途無緣。”
周主簿有些失望,聲線冷了幾分,“有此一遭,想必你母親在家心憂惦念。”
杭舒章聰明的告辭,“是,小民告辭。”說完後退幾步才轉身朝外走去。
不知道周主簿最後幾句話是什麼意思?出得衙門外來,天色早已黑透。
石獅後閃出一人,朝杭舒章叫了一聲,“二哥。”
是杭嘉樹,杭舒章招手,杭嘉樹走到近前,“二哥,沒事吧?”
“我沒事,你怎麼來了?娘還好麼?”
“娘沒事,是娘讓我來接你的。”杭嘉樹回答。
姐弟二人並行歸家,進得院門後,杭母迎了上來,“章兒,沒事吧?”
“讓母親擔憂了,兒沒事。”杭舒章有些自責,氣在頭上不管不顧的就打人,也虧得今天遇見的是周主簿。
“沒事就好,吃晚飯吧。”杭母鬆了一口氣。
杭嘉樹吃著飯突然像是發誓一樣說道:“年後我必考上秀才。”
杭舒章和杭母對視一眼,沉默。
杭嘉樹見母親和姐姐都不說話,還以為是不信任自己,賭氣的說:“你們不信我?我說真的,說到做到。”
杭舒章放下筷子,揉搓了一下杭嘉樹的頭,軟聲說道:“姐姐相信你。”
杭嘉樹驚訝的說:“你你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我相信你。”
“不是,你剛才說,姐姐?”杭嘉樹小聲的說。
杭舒章淡然的嗯了一聲,而後厲聲說:“要是考不上秀才回來我就打你一頓,打屁股。”
杭嘉樹小小聲的說:“方才還柔柔的像個姐姐,這會又兇霸霸的像個母夜叉。”
“再說就打兩頓,脫褲子打。”杭舒章冷著臉。
杭嘉樹想說什麼來著,聽完這話立即閉嘴。
杭舒章放下碗筷,對著杭母說:“明日我請辛三吃飯,母親不必等我。”
杭母皺眉,“這要是傳出去,你......”
“這麼多年早就沒有什麼名聲了,不差這一樁。”杭舒章已經波瀾不驚了。
杭母還是不放心,“那你帶上嘉樹。”
“好。”杭舒章不辯駁,應了下來。
杭舒章回到臥室,對著書桌前的一疊稿子發呆。
明日說什麼內容?今日這一遭平白浪費許多時間。
有了,就寫一出民女被惡霸欺辱致死,化為厲鬼回來報仇,然而惡霸有貪財和尚贈的法寶護身,糾纏許久仍舊怨仇難報,最後求助官衙的主簿大人,主簿大人公正嚴明,查得惡霸所犯惡行,斬首示眾,主簿大人點化厲鬼,厲鬼放下怨念,重新投胎做人。
也算報答周主簿的一片公正執法之心。
一燈如豆,杭舒章執筆刷刷寫著,靈感有如泉水一般源源不斷。
杭嘉樹屋裡也高聲念著聖賢書。
杭母站在院子,左看看,右看看,嘆息一聲。
日子艱難,但自己有一雙好兒女。
也不知老爺和致清在甘州如何了?原先還盼著老爺官復原職,一年盼完又盼一年,年年毫無音訊,現下只盼兩人平安。
杭母擦去眼淚,走回屋裡,兒女皆有志氣,自己不要讓他們分心才是。
只願嘉樹早些立起來,章兒縱然往後不嫁人,也有個弟弟做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