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行回到出租屋。
已是晚上八點，屋內收拾的乾乾淨淨的，他搭在架子上的衣服都不在了，空間一下子彷彿變大了許多。
他轉身往床上看，隆起來的被窩依舊還是那樣，只是枕頭邊沒有腦袋瓜子，他慢慢走近一看，被窩裡空空的。
活見鬼了，剛剛出院，出去也不打聲招呼。哎呀，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已在學校附近待了小半天時間呢。
任天行剛準備轉身出去找找，門口前站著的龍麗麗，手裡拎著飯菜盒。
“天行哥，回來了，下午那麼長時間，去哪兒？”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飯盒放在餐桌上。睡了一覺，看起來她恢復差不多了。
“你身體還沒完全恢復，這麼著急出去是不是找相好的去了？這麼長時間，額怎麼沒發現啊，看來額來的不是時候，學校裡發生了驚天的大事情……”
任天行不會把殺人案這樣的事兒告訴一個女娃的，他故意岔開話題，去逗逗她。
他還是太嫩了，尤其是女孩子方面，瞭解的少之甚少。
“狠，不理你了，人家好心好意擔心你，我去哪兒要你管，趕緊吃飯，睡覺，我困了。”
龍麗麗一連串的懟，他只能乖乖的，拿起碗筷，看著她憋屈的樣子，尤其是那眼淚汪汪的大眼睛，他更是無處下手，安慰，開玩笑，不會，任她哭，又於心不忍……
都說少男少女的甜蜜熱戀是幸福的，恨不得每分每秒粘糊在一起……
可任天行心裡想，這女人都是善變的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真讓他捉摸不透，女孩的心思你別猜，猜來猜去猜不透！
這頓飯吃的挺沉悶的。期間只聽見嘴巴吧唧吧唧的吃飯的聲音，除此之外，沒有多餘的聲響。
突如其來的變故，猝不及防。下午學校的殺人案，群魔亂舞始終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現在身邊的人又是耍小孩子脾氣。
本來心煩意亂的他，更是雪上加霜。心情糟糕透了。他也懶得去收拾殘羹剩飯了，看見龍麗麗已經躺在床上，把被子裹在頭上，時不時發出哭啼聲，好像她是受了委屈的人，而不是他，這兩天遇到過倒黴的事兒不少呢，索性躺在床上，拿起破舊的《平凡的世界》書，隨便翻一翻，就當解壓了。
他無意之中翻到孫少平躺在床上，沉浸在無比興奮的事兒，而且是重大的事兒，來自他與小霞之間的約定，黃原，古塔山杜梨樹下甜蜜的約定，時間下午一點四十五分，刻骨銘心。孫少平沉浸在幸福的遐想之中……
沒曾想，一場大暴雨，古塔山杜梨樹下的約定成了陰陽兩隔的泡影。痛苦中煎熬的孫少平思念成疾，依然而然，準時出現在古塔山杜梨樹下，感動外星人，讓其與小霞的魂魄偶遇……
催人淚下的愛情悽慘畫面，任天行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已不爭氣的眼淚打溼了眼角。
是啊，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時間長了彼此的心靈碰撞，不管雙方處於什麼樣的位置都能產生愛情的火花。
或許是他太專注於小說裡的故事，不知道什麼時候龍麗麗一隻胳膊搭在他的身上，頭依偎在他身子旁，熟睡了，眼角的淚痕依然還在。
他沒有睡意，繼續翻閱著每一頁，淒涼的故事深深觸發了他的靈魂。
當田曉霞的遺像微笑著望著孫少平，似乎在說：“親愛的人，你終於來了……” 孫少平雙膝跪地，失聲痛哭流涕，嗚咽的他癱倒在地，小便似暖流順褲腿流下，全然不知。
任天行此時也覺得尿意十足。此刻已是深夜兩點多，起身方便後，便躺在床上，把老破舊又重新放在枕頭底下，強行睡覺，身旁的麗麗像一隻溫順的羔羊，又一次依偎在他胸前，均勻的呼吸起來……
當苦難的生活再次來臨時，值得欣慰的是身邊躺著人，依舊還是那樣依靠著你的肩膀。彷彿自已應該承受苦難，而不是苦難的生活壓垮你。
夏日的太陽依舊從地平線緩緩升起來，它不會因為鮮活的生命離去，而停止不前。
任天行懶洋洋的依舊躺在床上，他心想，來鄭州差不多一年，平日忙碌的身影，穿梭在城中村，大街小巷，充其量就是一個人販子，剛剛脫離苦海，自已的錯誤行為受到良心譴責，學著釋懷心中的苦悶，煩惱，充當人民教師，教書育人，然而突如其來的事情打破了靜靜的學習氛圍，一切化為泡影。
這扇門徹底關了，關的徹徹底底的。學校貼有告示，為了自已的家人，或者上有老人下有孩子，請您們買票回家。從後天開始，此地所有建築物都貼上封條。
“天行哥，你怎麼還不起？太陽都曬屁股了，今天怎麼不去學校呢？”
說風就是雨，有句話說的有道理，這個世界上，男人千萬不能小瞧女人，女人的力量是毀滅性的，足以讓你吃盡苦頭。
龍麗麗早晨起來比較早，他瞥了一眼餐桌上，那些剩飯早已收拾的妥妥的。
早餐都已經在餐桌上。
“去學校，你看起來身體恢復了，今天上班嗎？”
任天行不敢開玩笑了，順便象徵性的問問。
“今天休息一天，昨下午請假了。”
吃過早餐，任天行直接去軍國他們住的地方。
團隊裡主要成員都集中在他那裡，另外那條線，為了省錢，圖方便住在學校，公寓裡，昨天發生那樣的事情，沒人敢去學校，無法取得聯絡。
任天行此行主要的事情，去解決軍國團隊裡的所有成員，儘量在這邊找份活，掙點心裡踏實的工資。
不能年輕氣盛，耍流氓脾氣，希望悲劇不要再發生。
軍國所在的出租屋，位於學校不遠處的村莊裡。
坐公交車大約半小時。
軍國，冰水，建國，榮國他們都在出租屋裡，其餘的團隊裡的學員，他是不認識的，或者說有過一面之緣，記憶裡中不是很深刻。
“舅，今天這麼早過來，學校裡是不是停了？劉二楞怎麼不見人影。”
軍國一邊說，一邊找了一小板凳給他。
“學校裡發生那樣的事，肯定停了。劉二楞被警察請去詢問了。估計這次比上次在裡邊呆的時間長。”
“冰水，建國，榮國，你們有啥打算？”
“唉，還有什麼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先看看，實在不行，咱們一起回首都北京，重打土塊，重壘炕……”冰水有點怨天尤人，好像軍國害了他，耽誤時間了，實際上確是這樣的情況。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人哪有每天都順風順水的，權當這幾個月在鄭州交學費了，沒必要相互間埋怨。”
建國笑眯眯的說。
建國還是想的通透，首都恆通麵包廠裡的時候，就是大大咧咧的，女人緣不錯，在這裡也差不了多少，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與劉二楞不分上下，唯獨有一點，他不亂搞不正當男女關係。
至少這一點來說，比劉二楞強百倍。
“建國整天混跡於美女堆裡，肯定不願意離開哦。”
冰水開玩笑的說著。
“樹挪死，人挪活。誰都一樣，看見別人拿著大把大把鈔票的時候，怎麼不說別人叫你來掙錢的，不感謝人家好心好意，就算了，沒必要相互間埋怨，一起相處好幾年了，相互間多幫助啊。”
榮國向來直言直語，他也不怕得罪誰，大家在一起時間長了，都知道每個人的秉性難移。
就這樣大家在一起，聊著聊著，心裡舒服多了，又是一堂生動有趣的靈魂課。人與人之間缺乏的就是溝通，往往這樣，怨氣積攢越多，總有一天承受不了，意外的事兒發生，眼前活生生的事實擺在那，血腥味的教訓。
“進來，誰啊？敲門。”
冰水耳朵好使，比不上千裡眼，順風耳，聽得遠。在他們幾人當中，他年齡最大，總是以老大哥身份自居，什麼事情必須他的認真思考，唯獨有一點，有點自私自利，這是根深蒂固的，或許和他的人生閱歷，苦難的生活息息相關吧。
每個人總有優點，缺點的，十根指頭有長有短呢。
“什麼風把兩位美女吹來了？趕緊裡邊請，上座。”建國笑嘻嘻的說，他已經習慣與美女們搭訕聊天。
“哎吆喂，今天這是怎麼了？團隊裡高層差不多聚齊了，開什麼重要會議呢？”雅婷嘴不饒人，伶牙俐齒。
看起來陶玲最近一段時間過得如意，心情煩躁的，她是跟在雅婷屁股後面，悄無聲息的。
這一切，建國看得清清楚楚的。
“陶玲，來來來，坐哥哥的腿上，哥哥這裡挺軟乎的，來嘛，來嘛，讓哥哥瞅瞅，妹子越來越苗條了。”
惹得大家笑起來，陶玲不知不覺中跟著大夥兒一起笑了。
“今天這是都聚齊了，就差一丟丟了，劉二楞忙國家大事情，分不開身。咱們一起也差不多一年了，風風雨雨，吃盡了苦頭，人間一趟，吃住行，像是苦行僧般……”
“多事之秋，接二連三的人命關天的事兒發生，光頭強王剛本應該是好好的，貪念，征服慾望，以至於把自已送上絕路，家裡老人白髮人送黑髮人……”
任天行感觸頗深，於是接著又說了，不過一起的都挺的認真的。
“大家出門在外，不容易，不要去惹是生非，多一個朋友，多條路。一段時間，掙不了錢，最起碼自已人生閱歷豐富，關關難過關關過，前路燦燦亦漫漫。”
“咱們做的事兒，看來真的考慮下，大家都是過來人，沒必要藏著掖著，傳銷從某種意義上講，改變自已一些認知，一些行為習慣，善於溝通，表達。如果這些用在傳統銷售事業，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目前情況大家都是知道的，不可能有所建樹在人販子生意方面，還是趁早離開這個傷心難過也好，還是受苦受難也罷的鄭州，權當咱們重新曆解紅軍長征路上，過草地，翻越雪山，深陷泥潭的苦難經歷。”
任天行不知怎麼了，他那根神經不合適了，居然滔滔不絕說了一大堆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
一陣掌聲響起來，他趕緊做了一個停下來的手勢，這個節骨眼上，千萬別節外生枝了。
時間不知不覺中，已經中午。
“雅婷，陶玲，最近有沒有帥哥哥找你們啊，走跟哥吃飯去，哥哥還是當年的哥，軍國他舅，咱們一起吃點便飯。軍國你看看，這是你的不對了，中午了，得一起吃點便飯不是？”
建國總是這樣子，沒心沒肺，活著不累，大大咧咧的。
於是，一行七人到村東頭，剛開業不久的牛肉麵館裡。
傳銷行業開到哪兒，總有一些人發現商機，聞著魚腥味而來發財的。
“老闆，韭葉子七個，七個滷蛋，再來三盤冷盤，量大些個哈。”
“任老師，百忙之中抽空看望自已的學員，本應該學員請老師，無奈學員囊中羞澀啊，你看任老師我請客你掏錢，怎麼樣？”
建國眼巴巴瞅著任天行，眼神裡彷彿祈求似的。
“好啊，任老師就知道學員們受苦受累的，這是老師失職啊，沒問題，儘管吃飯，管夠，管飽。”
大家開心的笑了。
平平常常的日子，普普通通的一碗牛肉麵。
大西北城市裡，牛肉麵只是人們的早餐而已，一清二白三紅四綠，滷雞蛋一個，小菜一碟，便是一個人的早餐。
清清白白做人，踏踏實實做事。
然而如今的他們，牛肉麵當成午飯，成了每個人的奢侈品，省吃儉用，在這個行業裡，都是老人了，有一定資格的，混成這個樣子，讓人傷心，心寒。
其實，任天行也好不到哪兒去，不是假老師這個職業，雪中送炭，及時止損，或許比他們還慘，吃苦受累不怕，怕的是受不了這種吃苦受累的精氣神垮了。
烈日炎炎，太陽像火球一樣炙烤著大地，周圍的樹葉都耷拉著，無精打采的。
任天行付完款後，跟隨他們一起，看看鄭州郊區的風景，或許不久離開時，來不及欣賞，欣賞來之不易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