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慢些,且等等,臣很快就來。”

“算了,此生都是臣陪著你,倦了,以後臣還是自己走吧。”

這是月守禦抱著她的屍首,在她耳邊呢喃的其中兩句話。

和以往的清冷剋制全然不同,聲音極盡溫柔,虔誠心碎,帶著執拗的決絕和瘋狂。

月施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壓下翻滾如潮的心痛。

剛想得出神,她倒是忘了,月守禦是天閹之身,一直是近身伺候她。

月守禦七歲時,被早年隨父皇親征的母后收留,是個孤兒,父皇將他認作義子,賜了皇姓。

因為其聰明伶俐,又是天閹之身,便安排給月施做近侍。

月守禦比她年長五歲,十三歲便當上了錦衣衛的衛長,負責監管督察前朝後宮的大小事務,與羽林衛一同保護皇宮國都的安全。

幼年時,他們關係甚好,月施把他當兄長看待,兩人形影不離。

隨著年歲增長,月守禦越發忙碌,再加上仁妃的“主僕式”教導,月施便與他有了隔閡。

定親之後,月施恪守規矩,對他更是刻意躲避。

若不是月守禦耳語提及,她全然不知他暗地裡的種種守護和付出。

深情,剋制,到底哪個是他?

不知月守禦對她是何時起的心思,無論今生的他是怎樣,月施都想再見到他,甚至想進一步···

想知道在她耳邊表明的那些心意,現在還有嗎······

只是這個問題嘛——

月施抬了抬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很是苦惱。

幸好只有兩個時辰,可以趕在天亮前恢復人身,希望能在月守禦去跟父皇日常報備之前堵到他。

既然是因為情緒激烈,那她平心靜氣不就行了。

不行不行,怎麼一想到月守禦,心就砰砰跳,還是吃顆清心丸再去吧。

······

“月衛長!”

剛恢復人身,梳洗打扮後,月施就急匆匆地往偏殿趕,正巧碰上一身黑色金線飛魚服的月守禦出殿。

“臣給殿下請安,殿下千歲。”

月守禦恭敬地行了個禮,在距離月施三步的位置靜靜等待。

“月···月衛長不必多禮,起來吧。”

月施捂著胸口,旁人看來是在緩和奔跑的喘氣,孰不知是在按捺自己的心跳。

前世她怎麼沒發現月守禦這般好看,面板白皙,眉眼如畫,鼻樑高挺,那嘴唇薄而性感,不免讓人蠢蠢欲動···

不行!不行!

若不是有帝女儀態深入骨髓,恐怕月施此刻已經雙手捧頰,兩腳內八,目若秋水了。

體內暫時沒有異動,看來清心丸有點效果。

說點什麼呢···

他怎麼不說話···

月施不敢直視月守禦的眼睛,一時相對無言。

“殿下面色通紅,滿頭細汗,可是昨夜沐浴著涼了?”

清冷磁性的嗓音,讓本就臉色微紅的月施更加燥熱,頓時想起昨晚月守禦看見了她未著寸縷的模樣,雖然除了肩膀其他都很模糊···

之前月守禦也有這般伺候過,但那時她沒有雜念,也不覺得如何,現在就不同了。

“看來是著了風寒,殿下先擦擦吧,臣遣人送殿下回去休息,太醫等會兒就到。”

突然一陣雪松氣息靠近,面前出現了一張深藍色錦帕。

月施猛然抬頭,月守禦已經走到了她面前,將自己的錦帕遞上,示意月施擦汗。

手指修長乾淨,骨節分明,握著錦帕的關節露出點點瑩光,竟比許多女子的手還要好看。

“你幫本宮擦吧。”

月施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月守禦溫和平靜的眼神難得閃過一絲錯愕,卻沒有動作,氣氛很是尷尬。

還沒等到月守禦的回應,橘生就被月守禦的親信喚來,後面還跟著一名太醫。

“橘生,殿下有些不適,扶殿下回去歇著,讓太醫好好看看。”

“是,月衛長。”

眼見橘生就要跑過來,月施一不做而不休,兩眼一閉,身體一扭,向月守禦的方向倒去。

裝暈!

月守禦刻意和她保持距離,是因她造成的。

這一世,換她主動,讓他無處可退。

離月施最近的便是月守禦,如果他不出手,月施就會倒在地上。

不出月施所料,一雙結實的手臂接住了她,清新的雪松香濃郁了不少。

沒有想象中那般靠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而是抵在了一塊堅實的骨頭上,很明顯是肩膀。

月守禦竟然伸長手臂,一手扶著一個肩頭,讓她以一個極其怪異的姿勢靠在他的單側肩膀,愣是不給她近身。

“殿下暈倒了,速去取擔架來!”

不多時,被兩個太監抬走的月施,緊緊握住雙拳,咬牙切齒,又羞又惱。

月守禦!!

······

入夜,月施腦海中滿是前世火中萬箭穿心的畫面,點了安神香,也翻來覆去無法安睡。

一個細微的動靜在後院響起,月施眼色一正,閉上眼睛,調整呼吸裝睡。

換作前世的她肯定無法察覺,但這一世,她是靈獸聖心狐,感知極其敏銳,堪比人類中的至高強者。

後院與她的寢殿隔了一道木門,有人輕輕推開門,腳步若無地走進來,在離床鋪不遠處停下。

緊接著那人把什麼東西放在了她床頭的小几上,一陣清淡舒緩的香氣幽幽散開。

“這是命人特調的醉夢香,有暖宮助眠之效。聽聞你昨日落了水受了驚,想來身體有恙,睡不安穩。”

月施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是月守禦。

“睡覺還是這般不安分,你落水的事我已派人去查了,若不是意外,我定不輕饒。”

月守禦應該沒發現她在裝睡,還伸手幫她拉了拉被子,整理好捲進床墊的紗簾。

“你白日有些反常···”

月施等著他說下句,但再也沒有動靜。

不知是不是這特調的醉夢香有奇效,月施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只依稀記得,睡前月守禦一直沒有離開。

······

自從上次拒絕赫連絕“好意”後,接連幾日他都沒有不識趣地湊到月施跟前來。

只是隔個兩三天便傳來一封書信,大抵都是詢問她的身體狀況,解釋說國師要考核他的課業,抽不出時間入宮來探望她,再隱晦地表達一下思念。

月施每次照著之前的語氣回信時,嘴角都勾起嘲諷的弧度。

赫連絕確實沒空,因為快到四月底了,有件大事要發生——

五月天氣轉暖,又沒有夏日的炎熱,每年這個時候,父皇都會在皇家獵場舉辦為期三天的圍獵會。

皇室成員和部分嬪妃官員都會同去,優勝者可以向父皇請一道旨,只要合理,父皇都會應下。

前世這場圍獵會的頭籌是赫連絕,他向父皇請願,念國師年歲已高,往後每年想代替國師去各處佈施講道。

赫連絕是下任國師,這個請求既合理又有孝心,父皇當即就同意了。

後來有次月守禦跟父皇彙報,說是察覺各地駐兵有異,請命前去調查,身受重傷,差點回不來。

而後父皇整日眉頭緊鎖,身體就有些不好了,她問,父皇也只道無事。她便聽信太醫說的父皇年紀大,操勞過度,從未多想。

現在想來,赫連絕即便奪走了帝女令,繼任了國師,若沒有其他有力的支援,也萬萬沒有底氣去正大光明謀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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