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條的巷道呻吟遍地,沾染上汙漬的酒旗獨自迎風飄揚,下面正坐著蒼顏亂髮的病員,唇無血色,手腳並顫,凡是裸露在外的面板都起了駭人的疹子,紅紅的一大片。曾經他們是這裡的行人,有過春日遊街的悠閒自得,再看已是隻能遙想的往昔。

夕陽的餘暉下,一位身著淡黃色衣袍的少年走進人巷,每一步都從容沉穩,他的背影被日光拉得很長,地上的人見了通通眼前一亮,手忙腳亂地站起來朝他走去,並伸出了手,彷彿他身上有能解決他們痛苦的藥,烏泱泱連成一片,似洶湧的潮水把他圍在最中間,而且還在逐步靠近。

少年的頭埋低了些,嘴裡說了句什麼,先前人們眼裡的希望霎時間全都消逝不見,接著是一張張充滿失望,憤怒,指責的紅臉。他無言回對,默默承受,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喪氣與失意。突然,其中一人猛地抓住了他的手,悲痛欲絕地講述著這些天他們受的苦和罪,後面越來越多人都站出來說著同樣的話,少年把另一隻手搭在那人手背上,想要出言安慰,不料自已手指突然冒起紅點,並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散至身上其他處,密密麻麻……

“羲哥哥!”

尹望舒驚醒,溼發粘著臉龐,脖頸也黏糊糊的,胸口還在劇烈起伏。

身下的牙席溼了大片,眼眶裡還在不斷往下淌淚,任憑髮絲縱橫臉頰。良久,她終於恢復了些神志,呆呆地望著窗外,明月灑落一地清輝,所照地板上空香菸繚繞。

她把夏被往上提,雙手疊搭在心口,感受著自已急促的心跳,暗自慶幸這只是夢一場,久而又陷入迷茫的擔憂中。她久久難安,起床拿出了陽生鏡,端在手裡冰冰涼涼的。她盯著如玉般光潔的鏡面出神許久,終是沒有動作。

“羲哥哥在尋醫救民,必定是要勞累的,我不能讓他分心了。”

尹望舒自言自語,鼻子酸酸的,往臉上抹了一把說:“再說,也不是什麼大事。”

她把鏡子塞在繡枕下,側身躺好,閉眼的同時落下一行清淚。

房內微涼,桌上放著剛端上來的冰梅酸湯,輕紗大衫罩在上身將尹望舒的臂膀隱約顯現,前胸裸露出大片的雪白,烏髮懶懶垂落在肩側,經手裡的小扇一搖一動。

女侍有在整理床鋪的,有更換茶盞的,有在整理妝臺交頭接耳的,還有默默無言隨侍在她身側的,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種無聲中,營造出一種靜謐的氛圍。

尹望舒放下手中的絹扇,開口打破了眼前的靜好:“我要束髮更衣,去練武場。”

眾人不解,瞧了眼外頭正盛的日頭,難為情的看向尹望舒,都在說勸,她們實在不明白她這是何苦。

可尹望舒一再堅持,其他人只好照辦。

頭髮紮起來後感覺後頸都涼快了不少,她握著以前最常用的一把弓,未讓人隨同,孤身去了武場。

她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於眼前,手指勾住箭尾,推弓拉弦,極為利落的一聲,正中靶心。只是這樣當然不夠,她又從箭筒抽了一支,又來一次……

小半日下來,原本高高的馬尾也有點耷拉,前額的碎髮因為汗水而黏連,緊身的衣物早就溼透,整個身體就像是個炭火燒得正旺的爐子,越是這樣,她的激情越盛,血氣上湧,也不再把射中靶心作為目標,隨心而發,只為追求一時快感。

天邊一輪紅日,織起絢麗的彩霞,兩個藍衣男子進入武場,告訴尹望舒時候不早該回去了。她知道這是父親派來的人,加上自已這次屬實過了把癮,於是收了弓箭跟著他們往回走。

場外一行侍女立在簷下,朝他們張望,看見她出來了,幾人才露出喜色,紛紛擁了過去。

尹望舒跟著她們先去沐浴,溫水香露,置身其中讓人頓感舒適。

女孩們為她擦拭,梳髮,笑聲漸起。尹望舒不解地問她們為什麼這麼高興,女孩們相視一眼,忽而又捂嘴笑了起來。

“小姐練功回來,我們當然高興了。小姐不在我們都無事可做,就盼著小姐能多和我們待會兒呢。”

她又想起了以前和她們屋內嬉戲的場景,道:“我以前也常常練功到這個時辰,每每一出來就能瞧見你們在那兒等我,恍若昨日,像今天這樣,以後是常事,你們不必早早來等,當心中暑。”

一個綠羅裙的女孩拿著半月玉梳梳一邊為她梳髮,一邊回應道:“我們不要緊的,小姐才要當心自已的身子才是。自從宮主大人下調了要求,不再讓小姐日日去武場,我們真心替小姐高興。今日不知為何頂著烈日也要去,我們不明白,只能在外面等小姐,這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了。”

女孩輕輕按摩著她的頭部,尹望舒鞠一捧清水,慢慢將手抬高,手指逐漸彎曲,使其順著手腕流下,直到掌心空落落的才再將手沉下。

有心直口快的人不明白為什麼她今天一定要去練武場,直接問了出來,尹望舒以不能荒廢所學,辜負眾望等等作答,回答得極其認真。

“等以後小姐做了宮主,就可以不用這麼辛苦啦!”

女孩笑得無邪,此話一出立刻遭到其他人駁斥:“做了宮主就更辛苦了,你不見大人每天忙得顛星倒月的嗎?連見一面小姐都難得有時間,還不如現在呢。”

尹望舒對她們的觀點不置可否,父親日夜操勞,自從母親走後,他每日行程就是兩點一線,母親在時還能常伴左右,閒話暢談,只是如今,唉,如果自已能替他多分擔些儘管累點她也樂意。

“那就等小姐成了親就好啦!”

正遊神,不知是誰說了這麼一句,把她驚醒。

“真是沒規矩,竟敢妄議小姐終身大事,小姐,我替你教訓她,叫她不敢再有下次。”

說話的女侍杏臉細腰,提起裙襬就要過去“教訓”,被追的女孩忙躲到其他人身後,嘴裡一個勁兒求饒,一時間笑語連珠。

成親……尹望舒愣愣地望著嬉戲打鬧的女孩們,雙眸開始失神,心裡一遍遍重複那兩個字。

她時常會想起書案前他執筆題字的模樣,月夜下舞劍的颯爽身影,及對自已永遠認真溫和的臉龐,獨獨未想過他一襲紅裝共拜高堂的場面,這一直以來都是該出現在她虛無縹緲的夢境裡,未敢妄想。

無人在意的一剎,她的眼尾彎彎,生起了苦笑。

只想他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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