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天氣正熱,湖邊的楊柳葉打著卷,正是中午頭的時候,百姓們都回家歇息去了。

東市湖邊。

何其珍面色蒼白,嘴唇被陽光曬起了幹皮,她髮絲油膩凌亂,雙眸失神。

“小娘子,你幹啥呢?這老陽兒多大啊,趕緊回家歇息去。”一個賣菜的阿婆收拾好東西,走時叫喊了一下這姑娘。

“嗯。”何其珍輕聲道:“我待會兒回去。”

賣菜阿婆走後,賣瓜、賣竹編、賣泥人的商販陸續收攤,人若是脫水了可是要命的。

夏風吹來卷著熱浪,繁花絢爛託著蟬鳴,世界是純白炙熱的,湖水是腥潮溼冷的。

“有人跳湖!”

“快救人,會游水的快救人啊!”

“踏碼的,這兩天撞了邪了。”

“這湖給填了吧,整日的吃人!”

“快,我有麻繩。”

……

女莊。

盧良曦駕馬趕來,顧不得給李世民二人行禮,她匆匆拽起李茵。

“莊主,何其珍在東市跳湖了。”

一事未平一事起,李茵覺得莊上最近水逆:“叫我騎馬先過去,盧廠長你隨後跟來。”

“把我的藥箱拿過來。”

盧良曦點頭,向莊子馬廄處跑去,她得重新去牽一匹馬,那邊曉秋去取藥箱。

李世民與長孫皇后對視一眼,紛紛起身。

人命關天的大事兒,他們沒道理坐在此處等待。

東市,何其珍安安靜靜地躺在湖邊上,烏黑的麻花辮披散開來,紅色的頭繩早已不知去向。

林水生站在一旁,著急地滿頭大汗。

人是他救上來的,可現在這小娘子面色蒼白,也沒一絲鼻息,瞧著像是不行了。

多好看的人啊,怎麼就想不開呢。

“讓開讓開,李莊主來了。”

“都讓開路,別擋道,叫莊主救人!”

林水生聽見遠處的叫喊,抬頭望去,只見一棗紅色馬匹奔來,一個穿著短打的小娘子坐在馬背上。

是李茵!

林水生面生希冀,李莊主來了,小娘子有救了!

“溺水多長時間?救起多長時間?”李茵翻身下馬,這馬匹不是她常騎的那匹小母馬,馬背有些高了。

“溺水不超過半刻鐘,我路過瞧見了馬上救起,一刻鐘多些。”林水生怕自己說的不夠清楚,又道:“我給她瞧了鼻口,沒有泥沙堵住。”

李茵算了一下,從城裡到莊上十里地,來回騎馬二十多不到三十分鐘,若是一落水便有人快馬傳訊息,倒是能來得及。

李茵叫林水生一起幫忙將何其珍翻轉過來,然後搭在林水生大腿上,先倒水,再心肺復甦。

周圍百姓散開,按照李茵的意思為患者留下空間。

隨後他們便看見李莊主先是按壓人家的胸,然後再親人家……

哦,這是赤腳醫生手冊裡說的,那什麼心肺復甦和人工呼吸。

這行嗎?

所有人都安安靜靜的,不敢打擾。

有百姓鋪子就在東市,便回去取了碗熱水來,萬一小娘子醒了,是不是得漱漱口?

“咳咳、咳……”

“其珍!”李茵拍著對方的臉頰:“何其珍!醒過來!”

何其珍半睜著眼,還處在無意識的狀態。

好在沒有嗆水太久,不然她有三頭六臂也救不回人。

“醒了!真的醒了!”

“那什麼心肺和呼吸法真的有用!”

“那是心肺復甦和人工呼吸。”

“太神奇了,我回頭也要學學。”

過了七八分鐘左右,何其珍才緩緩回過神來,她第一眼瞧見的便是李茵,於是眼眶漸漸模糊。

“肺部難受嗎?”李茵從藥箱裡拽了一塊棉布,幫何其珍擦臉上的湖水和眼淚。

何其珍不語,哭著搖搖頭。

“你若是再想不開,那我可真的要傷心了。”李茵累的夠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她人小勁兒小,做完一套急救,胳膊和腿都快斷掉了。

“你瞧我,記你記得多清楚,畢竟名字都是我取的。”李茵瞧了她一眼,笑道:“何其珍,你何其珍貴,怎麼能不珍惜自己呢?”

聞言,何其珍眼眶再次蓄滿淚水:“莊主,對不起。”

“來,坐起來。”李茵活動了下發麻的手腕,然後扶起對方。

“我今日要送你一件禮物。”

李茵話剛落,一隊士兵便過來清場,百姓們讓出位置,站在更遠的地方瞧熱鬧。

一道難聽的聲音由遠及近。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饒了我吧,我都是一時糊塗,我喝了酒的。”

“我再也不敢了……”

幾名士兵押著一個髒兮兮的男子走來,那人像是捱了好一頓折磨,渾身上下都是青紫。

到了幾人面前,士兵將男子壓跪在地上。

“老實點,再亂嚷嚷拔了你的舌頭。”

那人瞬間閉嘴,不敢再說一句話。

“奇珍,今日要如何處理,全憑你一言以定。”李茵瞧著對方,眸中含著鼓勵之意。

這人意圖推她致死,本就是要活不成的。

喝酒只是放大了心中所想,並不像魔法藥水那樣轉變了人的品性。

李茵留他,不過是為了解開何其珍的心結。

何其珍用手撐著草地漸漸起身,她踉踉蹌蹌地走到那漢子身前。

“黃三里。”何其珍開口,嗆過的嗓子沙啞難聽。

“我耶孃將我以五貫六百文的價錢賣與你,一年來你打罵強迫與我,未有任何夫妻恩愛之誼,仇怨易結難解。”

何其珍將衣服褲子上撩,周圍百姓皆吸一口氣。

哪曾見過這般作為的小娘子?

“耶孃血緣難去,五貫六百文算是奇珍孝敬的生養之恩,從此奇珍不再欠耶孃半分。”

何其珍接過盧良曦遞過來的錢袋子,數了五兩六的銀子,扔在黃三里腳邊:“欠你的五貫六百文,今日便還。”

說罷,何其珍拾起湖邊的石頭,狠狠地砸向黃三里:“你欠我一年的打罵,我今日便要討來!”

黃三里憋不住了,再不出聲他就要被這個瘋女人砸了。

“你敢打老子?”

“何賤妹,你是老子的婆娘,你還想反了天了?”

“嗷——!”黃三里被何其珍砸中,痛的直叫:“何賤妹!”

“我叫何其珍!”

她發了狠,一下下砸向黃三里,發洩後又從盧良曦手中拿過一封信,扔到黃三里面前。

“黃三里,這是和離書,從此你我二人再無瓜葛。”

押著黃三里計程車兵直接叫他用指頭沾了沾血,在他哀嚎中摁了上去。

一場鬧劇終於結束,黃三里被帶走,他與何其珍的恩怨結了,可試圖推李茵的恩怨還不算了。

湖邊眾人漸漸散去,這荒誕事兒必定傳的飛快。

“莊主。”何其珍收斂了情緒:“毛線廠要擴建招工了……”

她話音沙啞卻堅定:“叫我去吧!”

“我去招那些小娘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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