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隼嘯鳴,荊柳恭迎。金戈何處聽?幾堆血草埋枯骨,萬粒黃沙載英靈。
乾熱的天氣捲走舌尖僅剩的水分,所有人皆閉口不言。
如今最缺的東西不再是食物。
李曉秋緊緊抿著嘴唇,按照老兵的建議,將自已的身體包裹的嚴嚴實實。
大軍已在此惡劣環境下行進整整三個時辰。
“乖徒兒。”
趙天柱湊近曉秋:“什麼時候能歇息一下啊!”
李曉秋瞧了他一眼:“如今正是行軍中,你應該稱呼我為蕭隊正。”
在府兵營中趙天柱管著她,可在神槍營當中,她管著趙天柱。
“……”
已經淪為一階小兵的趙天柱委屈:“好吧,蕭隊正。”
“我們什麼時候能休息?”
此處天氣惡劣,即使人受得了,馬匹也受不了。
“等命令。”
“……”趙天柱繼續幽怨:“你好冷漠。”
蕭秋轉瞧了他一眼,牽著自已的馬匹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呀,等等我!”
天色漸晚,簌簌狂風剝著沙漠的殼,晚星牽著墨藍色的幕布。
侯君集叫大家夥兒停下,之前得到過訊息,達雅如今在一個叫做秦子的漢人奴隸掌控中。
對方是朝廷多年前安插進去的棋子。
如今城池被麴文泰的軍隊圍殺,危在旦夕。
“宋斥候,你帶人前去查探一番。”
“原地休整!”
軍令迅速在大軍中傳遞,一批人守衛,一批人休息進食,等過上半個時辰,兩撥人對換。
不多時,前去探查的斥候迴歸。
“將軍,圍城之人目測兩萬餘,麴文泰並未親至,首領躲在帳中不出,暫時無法查探具體情況。”
“對方同樣在休整,我與達雅城斥候取得聯絡,他們至多還能頂得住三輪攻城。”
“大勢在我。”
侯君集拿起望遠鏡朝那處看去,雖沒瞧見什麼有用的東西,嘴角卻在漸漸揚起。
他眼睛越發明亮。
麴文泰不在此處好啊,他正好一路推城,佔領高昌王宮。
“哈哈哈哈哈……”
“大勢在我!”
至於前往卡爾城的那一隊人馬,跟在他屁股後喝湯水就成了。
侯君集正興奮著,身邊的近軍走了過來。
“將軍,蕭秋要見您。”近衛跟在侯君集左右,自是知曉這個叫蕭秋的身份不一般,只是想不到對方是個小娘子罷了。
“……”
侯君集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蕭秋是誰他可清楚的很。
作為有資格去女莊蹭飯的一員,出征前還專門被陛下囑託要多照顧這個小娘子。
當然,他瞧對方適應良好,便沒有再管過了。
如今對方找他,說不得要提什麼亂七八糟的要求,比如洗澡,比如來了葵水。
一個小娘子……
參什麼軍,淨瞎折騰!
“叫他過來。”侯君集皺著眉頭,啃著手裡女莊給準備的燻臘肉。
片刻,李曉秋去掉身上的各種武器,孑然一身走來。
“將軍。”
她行了個禮,將手中的信封遞出:“這是莊主給您的信。”
說罷,李曉秋再次行了個軍禮,轉身離開。
侯君集突然覺著臉有些疼,合著人家壓根沒想著要麻煩他啊。
咳,小娘子從軍也不是不可以。
他心不在焉地啃了兩口燻肉,拆開信封。
內容簡短卻精煉——
【陳國公親啟,
城可推,財勿搶,民忌殺。
聖上欲許你繁盛大洲矣,何需此蠅頭小利?
——李茵】
字跡瀟灑潦草,可見是匆匆寫下來的。
侯君集臉色憋得青紫,他都做好了搶殺一番的準備!
破城之樂不正在於此?
不殺不搶,他憋得難受呀。
可搶了殺了,不僅要挨罰,以後那大洲就要與他失之交臂,想想都心痛到無法呼吸。
洲和州可不一樣,他聽李莊主說過,大唐只是洲上的一小塊地盤。
且李世民身處帝位,掣肘多。
對方不會因為他殺幾個百姓就與他翻臉,他有才華傍身,背後還有世家頂著,只要不造反一切都好說。
可若是叫李莊主知曉了……
侯君集脊背發涼,汗毛根根豎起。
之前的事李莊主不願追究,若是如今還這般,他侯君集便要吃不上今歲的年夜飯了。
他鬱悶地將信封投進火堆裡,狠狠撕咬著手中的燻肉。
“將軍?”身邊的近衛瞧見他這副鬱悶的模樣,忍不住開口關心。
“無妨,就是被畫了不得不吃的大餅罷了。”
侯君集嘆了口氣,繼而幽幽道:“傳我命令,此次定高昌,‘城可推,財勿搶,民忌殺’,違者斬立決!”
“是!”
……
宮中。
李世民在書房走來走去,長孫皇后在一旁看著賬本。
“二郎,你可莫要再轉了,我瞧地頭暈。”
“觀音婢……哎……我、我就是害怕準備不充分,叫士兵們白白死去。”
若是很久之前,他不會有這種憂慮,可如今全國各地用工荒,他便開始擔憂起來。
死掉一個士兵,相當於幾十年的投入打了水漂。
如今大家連一個高昌人都捨不得殺,更何況自家的寶貝士兵呢?
“莊上和軍工廠已盡力,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此番等待結果便是,焦急又有何用?”
長孫皇后合上賬本,本月宮中小破廠的收益終於補上了先前的投入。
以後要運轉便簡單了不少。
“說是一回事,可誰能不擔心?”
李世民苦笑:“之前義妹與我商量,許老侯一塊洲,叫他自已去平定那些國家,我本是不欲答應的……”
“義妹說的有道理。”
長孫皇后走上前,幫李世民揉太陽穴:“二郎,我們要先管好自家這一畝三分田,才能想周邊的事。”
“若有朝一日能定下週圍這一圈子,其實已完全足矣。”
“那什麼洲,離得遠,戰亂多,去管理究竟劃不划算?又要消耗多少錢財?”
“這些個錢財白白浪費,且不如用在百姓們身上。”
聽罷,李世民頷首附和:“這些我也明白。”
“可誰能不存些念想呢?”
長孫皇后又道:“既如此,不若盡力成為最強大的國度,叫他們全部前來上貢。”
“像是義妹說的那什麼……”
“貿易掠奪!”
“貿易掠奪!”
二人異口同聲,相互對視,隨即又定定地瞧著對方。
燭光微暗。
今夜鸞鳳和鳴,春紗暖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