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他的喜歡,無足輕重
賢然道人坐在院中磨草藥,心裡琢磨著戚許身上的傷勢,就聽到後面傳來聲音。
“師父,喝茶。”戚許規矩的跪在地上,雙手端著茶盞。
賢然道人拍了拍手,坐直了身子,轉身面對著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茶盞。
“茶?老道今天要是喝了你的茶,可就不是師傅了,而是師父,這其中差別還挺大的。”賢然道人用手摸著鬍鬚說道。
戚許身形未動:“徒兒明白,就看師父可願意接茶。”
賢然道人瞭然一笑,抬手接過茶盞:“老道我看出來了,你這是準備賴在我這了。”
他抬手喝了口茶,隨意起身,將茶盞放到一邊的石桌上,招了招手:“號下脈,再看看腦後的傷。”
都檢查完,他點點頭:“你這腦後的血包已經消了三四天了,我本來以為,怎麼都還要一個月才能恢復,現在看來,都想起來了?”
“還有些迷糊,但想起了很多……”戚許站起身:“師父,我叫戚許。”
“戚許,期許……這名字不錯啊,比那戚大好多了。”賢然道人也沒急著問,只是指指邊上的石凳:“有什麼需要師父解惑的就問吧。”
“師父,榜眼是不是很厲害啊?”戚許坐下身子,低頭問道。
“你怎麼總是惦記榜眼啊,你別想了,就算是師父我,也沒本事讓你考上榜眼。”賢然道人揮揮手,一副做不到的樣子。
“因為狀元想不到啊,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戚許打著哈哈。
“退而求其次,你還真會說,第二名啊,皇上御批,三年也不過就一個。”
“前三名,三年都是各一個,怎麼都還是比不上狀元。”戚許說道。
“那,狀元確實不一樣,狀元是什麼,是天子門生,皇上等於是他的恩師,那能一樣?但榜眼可差不了哪去。
自從雍敬宗登基以來,所有的殿試前三,好像都是直接進的翰林院。
那是什麼地方?等於是皇上的親衛,整理文書,制定文獻,教授皇子,傳呈旨意……
哼,朝中重臣大多都是翰林院出身,進了這個地方,只要你不犯大錯,那就一定會委以重任!”
戚許捏緊了自己的手指,低著頭,輕聲問了句:“那,有哪個榜眼不娶妻,只在後宅養一個男人嘛?”
“哈?”賢然道人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用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沒發燒了?”
“師父,我就是好奇,腦子裡亂,隨便問問……”戚許拒絕了他要幫自己號脈的手。
“你這是腦子亂?你這是腦子壞完了。就不說榜眼,一般官員,也不可能啊。
你想想,家裡的夫人都是住在哪,內宅!你養個男人?
這叫什麼?這叫內宅不寧,家風不正!還走仕途為官?這就是為商都會遭人不齒。”
戚許抿著唇,心裡的感受說不出是慶幸還是哀傷,他喃喃說道:“我家住餘縣,那處流行契兄弟……”
“契兄弟,我倒是聽過,但小地方流行,和能擺上檯面是一件事嗎?
而且我聽說,你們那的契兄弟,該成親還是要成親的啊,只是苦難時的一種選擇,誰能真的一輩子不成親啊。
除非是家底實在支撐不住,那不成親可和養個男人,不一樣!”
賢然道人扭頭看了他一眼,略微思索:“戚許,這名字是誰給你起的啊?”
“啊?師父為何如此問?”戚許有些侷促的問道。
賢然道人搖搖頭,沒有繼續問下去,剛才他聽到戚許二字,還以為意通期許,現在看來,不是這傻孩子給人做過契兄弟吧?
那這個許字,可就全然不同了啊。
“戚許,今日你給為師敬了茶,為師也接過了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可想清楚了?”賢然道人問道。
戚許眼神暗淡,他點點頭:“我爹孃都不要我了,他們更喜歡弟弟……我在家連碗雞湯都是不配喝的……”
“雞湯?”賢然道人立刻起身:“走走走,現在就去鎮上,為師好好的挑一隻老母雞,回來……咳……你自己燉,為師的廚藝,你知道的,嘿嘿嘿……”
戚許聽他這麼說也跟著笑,可笑著笑著心裡就說不出的苦澀。
今早他醒來的時候,腦子裡一團亂麻,坐在床邊緩了半天,他嘴裡喊出的第一個名字就是:清知!
腦海中自然也浮現了那天看到的榜單,榜眼沈書元,是第二名呢。
他去京中趕考了,而且考的很好……
這一刻戚許說不清自己的感受了,一方面他知道,那時他跳下車就是為了讓清知走的。
一方面他開心,清知得償所願,這些年的苦沒有白吃。
一方面卻又忍不住的心酸,清知真的丟下自己走了……
他突然覺得,這段時間記憶的不清明,可能也是一種造化?
如果他滾下山崖,卻什麼都記得清楚,他會做什麼?
他一定會讓人帶信給清知,甚至在自己身體稍微恢復之後,都一定會去尋清知……
可現在,清知已經高中,而自己,真的還要去找他嗎?
他不知道……
沒有他,清知依舊可以上京,沒有他,清知依舊可以高中,沒有他,清知會有什麼改變嗎?
沒有!
甚至不用為了他的歸處煩憂。
他想起兩人最後一次的對話,賢賢易色,還有那句:“戚許,有些事情,等回家再說,我還需要想一想……”
為何會需要好好想想,都是因為自己身份尷尬,於清知而言,沒有任何益處。
所以想起一切的自己,現在還要去找他嗎?
似乎看出他笑容的苦澀,賢然道人輕聲問道:“你想回家嗎?”
戚許立刻搖頭,這段時間在山上的時光,現在回想起來,確實是他最開心的時光。
他不用擔心活做得不夠好,對不起沈家,不用覺得書讀的不夠好,對不起清知,更不用擔心哪做的不對,被退回戚家,對不起爹孃。
這段時間的他,似乎只是他。
只是想起清知,心口處的那抹鈍痛,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那是他拼盡所有去喜歡的人,可到頭來,他的所有於清知而言,卻無足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