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帶著眾內侍宮女匆匆走出雍華宮後，他的腳步突然放緩，身後眾人不明所以，也跟著放慢腳步。
通往合歡宮有一處長長的甬道，皇帝亦步亦趨，眼神迷離望向甬道的盡頭，那是光照不到的地方，此刻前方一片黑暗，甬道空曠，寂寥無聲，與這明媚春光格格不入。
每走一步，回憶的片段便在皇帝腦海中閃現。
他想起第一次見梁妃時的情景，還是在楚凌王府，那時的他與楚凌王還是手足情深的兄弟，他一直都知道梁妃對楚凌王心有所屬，但世事難料，當被封為太子的那一刻，就已經註定他與梁妃註定會捆綁在一起。
不論他願不願意，也不管梁妃願不願意，只能聽從安排，新婚當日，楚凌王與他徹底決裂。
儘管他衝著楚凌王離去的背影大喊：“阿衝，我答應你，會照顧好她一生一世的！”
楚凌王沒有回頭，他知道，這條鴻溝在此刻已經難以逾越，或許這一生都無法彌補，他與楚凌王只會在往後的日子裡漸行漸遠。
“皇上駕到！”
合歡宮前聲音驟然響起，皇帝還未踏進梁妃寢殿，此時陳妙英連滾帶爬從裡面出來。
“陛下！陛下！您快去救救娘娘，一定要保住她腹中的皇子啊！”
皇帝微微一怔，保住她腹中的皇子？將來讓這小娃娃將孤趕下這皇位不成？
皇帝冷言冷語道：“發生何事，娘娘為何會小產？”
“回陛下，是一個小太監今早不知中了什麼邪，在這合歡宮嘟嘟囔囔，看見娘娘便撲了上去，說這宮中鬧鬼……”
“那太監呢？帶來見孤！”
陳妙英聞聲磕頭道：“陛下恕罪，那太監因為驚擾了娘娘，已經被宮中護衛處決了！”
皇帝默不作聲，深嘆一口氣道：“娘娘現在怎麼樣了？”
“現下太醫正在整治，娘娘還未甦醒。”
皇帝不再說話，徑直朝寢殿走去，一進去，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此時殿內太醫哆哆嗦嗦跪了一地。
皇帝平靜問道：“娘娘如何了？”
為首的太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回、回陛下，恕臣等無能，沒能保住娘娘腹中胎兒，請陛下恕罪！”
陳妙英一下子癱坐在地，聞聲慟哭。
此時梁妃在恍惚中睜開雙眼，側頭看向皇帝。
“陛、陛下……”
皇帝慢慢走過去，側頭對眾人道：“你們全部給孤出去，孤有話要與娘娘單獨說。”
待眾人退出去之後，梁妃強撐著身子坐了起來，皇帝只是站在離她幾步之遙看著她，並沒有走過去。
“陛下，是臣妾無能，沒能保住我們的孩子……”梁妃說著簌簌落淚，加上她的愁容慘淡，讓人心生疼惜。
“孤聽陳妙英說，你是受了驚嚇才小產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梁妃看著冰冷如霜的皇帝，突然心生膽寒，或許是怪自己沒有保住孩子才對自己這樣，但梁妃不知道的是，這是她最後一次在皇帝面前表演。
夕陽無限，落日的柔光映照在硃紅色的宮牆之上，明霞的餘光染紅了天，幾隻老鴉繞樹悲啼數聲。
孟歡顏長長地睡了一覺，再醒來之時，皇后靜坐在她身旁，寢殿內光線昏暗。
“娘娘，子晏呢？”
“陛下宣他去了昭華殿議事。”
周遭太安靜了，孟歡顏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弱弱問了一句：“梁妃娘娘怎麼樣了？還有，陛下沒有問起我假死的事？”
“歡顏，一切都塵埃落定了，你和子晏無須再向陛下多說，陛下不是個糊塗的人，他什麼都知道，只是在你們和他說出真相之前，他就已經想好了處理方法，這樣做也是想給自己留點顏面。”
孟歡顏皺著眉頭：“究竟發生何事了？”
“陛下以梁妃相信宮中鬼神之說，沒有全力護好腹中胎兒而被降罪，念其她服侍陛下有功，將其貶為庶人，永生囚禁合歡宮，現在合歡宮的宮人已經撤走一半，只留下陳妙英和一個太監伺候她。”
“那楚凌王呢？”
“楚凌王被削去了王位，原本陛下想讓其回府中囚禁，但楚凌王自己請罪，要求被關押在刑部大牢。”
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孟歡顏沒有料到事情發展的走向，看來皇帝心裡什麼都知道，他只是讓真相深埋不去揭開，或許是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他寧可選擇迴避。
“可是太后快回來了，陛下準備如何向太后說呢？”
皇后將藥碗端了過來：“這些都不需要你操心，你要做的就是趕緊把身子養好。”
孟歡顏心裡依舊在打鼓，按照上一世的發展脈絡，楚凌王是因為謀逆被囚禁，雖然上一世不知道皇帝究竟有沒有殺掉他，但是目前來看，楚凌王的謀逆跡象還未表明。
所以，楚凌王現在為贖罪自行請求到刑部大牢，無非是緩兵之計，他知道太后快回來了，太后是絕不會看著他們兄弟二人自相殘殺的。
孟歡顏肯定，楚凌王一定還留有後手。
“眼下的大事就是迎接太后回朝，”孟歡顏思索一番，“娘娘，太后娘娘是不是喜歡楚凌王勝過陛下？”
“何以這麼問？”皇后微微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后其實也不願看到他們二人現在的樣子，楚凌王對先帝傳位給陛下耿耿於懷多年，若不是太后從中調和，他們兄弟二人早已分崩離析走向末路了。”
“皇權之爭，手足之情又能佔幾分呢？”孟歡顏從榻上起來，“不行，我得去找子晏問問。”
剛走幾步，馮雲澈從外面進來，看見孟歡顏身體搖搖欲墜站不穩，趕忙上前攙扶，隨後一把將其抱起。
“我剛離開沒多久，就這麼不聽話？”
馮雲澈寵溺當中帶著些許責備，孟歡顏面頰瞬間染上一片緋紅，趕忙道：“娘娘還在這呢，放我下來。”
馮雲澈微微一笑，將其放下，問道：“你要問什麼？”
“楚凌王被押入刑部大牢，陛下預備如何處置？”
“你想讓陛下如何處置？”
“楚凌王野心不死，留在京中終究是個禍患，既然現在他已觸碰到陛下的逆鱗，即便陛下不殺，也應該將其貶黜出京，永世不得回朝。”
“如果真的把楚凌王趕出京城，那才真的是放虎歸山，”馮雲澈握住孟歡顏的手，“剛在昭華殿，陛下接到訊息，慶國王庭內亂，太子蕭酌下落不明，蕭道成已成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