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是爺的子嗣,皇家血脈,豈能容許這等賤婢當做爭奪私利的工具?

惜寧雖然身份卑微,可也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福晉都知道看他的臉色,不敢輕易動手,這姓許的刁奴,哪裡來的膽子!

要擱前些年,十四爺當夜就幾十板子下去,把人扔出府去了。

如今他也經歷了些風浪,脾氣收斂了些,咬著腮幫子,忍了胸口這一股怒火,起身往後院去。

劉喜也不敢多問,只輕輕地在後面跟著,連腳步聲都不敢放重了。

走了沒多遠,他看出來了,爺這是往惜寧姑娘那邊去呢。

劉喜微微吐了口氣,還好,爺大概是不打算今夜雷霆閃電了。

惜寧下午被大格格帶回小院去,側福晉便讓玉溪送了青草膏來。

“側福晉說,讓惜寧姑娘先上藥,好好歇會兒,不用著急回去,與大格格玩會兒再說。”

玉溪恭恭敬敬地傳話,她知道惜寧是側福晉家裡送進來的人,明面上雖然不太與側福晉走動,可以後在這府裡,說不定許多事,還要靠她幫扶著自家主子和三阿哥與格格們呢。

惜寧虛弱地笑著道:

“今日多謝側福晉了,這會子也沒法去請安,等回頭事情過了,奴婢也好一些,再去謝恩,還請姐姐幫我轉達。”

玉溪抿嘴笑了笑,又對大格格說:

“格格,咱們先給姨姨上藥好不好?”

大格格猛點頭,齊嬤嬤和玉溪一起,給惜寧把褲腿捲上去,好傢伙,從小腿到膝蓋,青腫了一片。

玉溪幫著惜寧把藥塗上,又輕輕按摩了一會,讓藥物吸收,嘴裡安慰惜寧道:

“姑娘放心,這青草膏最是管用不過了,我們側福晉逢年過節地,去宮裡連著跪好幾天日就靠夜裡回來抹這個,膝蓋好著呢。您這啊,看著青腫得厲害,也就兩三天的功夫,就下去了。”

她心裡也知道,側福晉進宮跪著,那地上都是有軟墊的,褲子裡還要綁上幾層。

豈能和惜寧今日在夾著鵝卵石子的青石路上跪著的苦楚相比?

不過做奴婢的總難免吃苦受罪,玉溪是宮裡內務府出來的大宮女,心裡並不覺得惜寧有多委屈。

要在宮裡,還不是隨時隨地跪著,主子不叫起,跪上一日一夜也是尋常事。

別說秋日驕陽曬著,就大冬天風雪連天,不也照樣地說跪就跪?

所以宮裡伺候的嬤嬤,宮女和太監,就沒有膝蓋完好的,到老了,都受罪。

嬪妃們又何嘗不是如此?

總之各有各的罪,該受就得受。

側福晉知道惜寧沒經過宮裡敲打和訓教,怕她委屈不平,反而哭鬧起來,無罪也變有罪,特意讓玉溪多提點她幾句。

哪想到這惜寧竟是個通透的,臉上半點委屈也沒顯露出來,還連連笑著說:

“真是的,怎好勞動姐姐,讓奴婢自已來吧,今日原是奴婢的不是,在花園裡走得太急了,竟然沒看見四阿哥……原就該跪著請罪的,倒是連累了側福晉。”

玉溪見她知道事理,與齊嬤嬤對視了一眼,便笑著起身道: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側福晉那也離不開人,姑娘在大格格這多歇會吧,主子爺要不了多會兒也就回府了。”

惜寧知道側福晉這是有意讓她在大格格這兒先避一避,等著十四爺回來,也有人替她主持公道。

要是福晉一時怒了,將她拿去問罪,大板子打下來,十四爺回來也遲了。

惜寧等玉溪走了,忙叫紅姑也坐過來,親自給她上了藥,又笑著說:

“今日是我連累你了,讓你受這等罪。”。

紅姑連連擺手搖頭,她皮糙肉厚,又跪慣了的,褲子撩上去,看起來倒沒有惜寧腿上青一塊紅一塊地,那麼可怖。

齊嬤嬤在旁邊看著,暗自點頭,這惜寧姑娘是個知道疼惜下人的,一點不擺架子。

大格格很懂事,讓身邊伺候的丫鬟上了茶點,也不纏她,只靜靜地坐著。

惜寧用了些茶水,緩過勁來,看大格格一臉期待,便請丫鬟取了絲帶來,教她打各種款式的絡子。

齊嬤嬤見這裡都安頓下來了,便 告辭回了前院。

齊力來接惜寧姑娘時,聽見屋裡一片歡聲笑語呢。

大格格纏著惜寧學了好幾種絡子打法,手都有些勒紅了,惜寧怕她受累,便把穿越無敵五子棋從記憶裡翻出來教給她。

這棋有公式的,記住公式,百戰不殆。

大格格可高興了,嚷嚷著明日要去與大阿哥和二格格她們下。

“保管她們都贏不了我!”

大格格興奮得小臉通紅,她可是真喜歡這個姨姨!

平日裡身邊伺候的要麼管頭管腳的,滿嘴不離規矩,要麼就唯唯諾諾,生怕做錯事情受罰,從來沒有哪個人這麼活潑有趣!

大格格隱約覺得,這個姨姨跟自已是一樣的人!

她心裡還沒有平等的概念,只知道這種感覺又新奇,又舒服。

齊力來接惜寧姑娘走,她戀戀不捨地送到院門口,還拽著惜寧袖子問:

“姨姨,你還會來看我嗎?我以後可以去找你玩嗎?”

惜寧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笑著哄她:

“等姨姨有空了,就來看你,大格格乖,該回去用晚膳了。”

她看著大格格進了院子,才領著紅姑隨齊力回了廂房。

齊力低聲安慰惜寧道:

“姑娘放心,主子爺已經回來了,今日這事怎麼說也怪不得姑娘,你且安心歇著吧,說不定夜裡主子爺還要來看您嘞。”

話雖這麼說,惜寧一回到自已屋子裡,劉喜便帶人來,把宋嬤嬤三人都叫走了。

態度和藹又恭順,只說要叫她們去問話,讓姑娘放心。

惜寧哪裡能放心?

晚膳也沒吃上,在屋子裡躺著,想起來走走,膝蓋針扎一樣地痛。

好在過了半個時辰,宋嬤嬤他們就回來了。

紅姑知道惜寧著急,一瘸一瘸地地往廂房跑,口裡連聲喊著:

“沒事了,姑娘,沒事了,都問清楚了。”

紅姑與惜寧感情最深也最真摯,短短三個月,不但把她當主子,甚至心裡暗暗地把惜寧認作了姐姐。

宋嬤嬤還有點私心,畢竟她有家人要顧念,惜寧有前程她就跟著,若沒前程還得想個法子把自已摘出去呢。

銀姑最看不上惜寧,自始至終就不甘心從福晉院裡,落到給侍妾做貼身丫鬟,只是心裡憤憤的,嘴上倒也不敢說什麼。

可眼神與態度掩蓋不了,惜寧看得出來,銀姑與自已不是一條心,平日裡也很少主動使喚她。

幾人都沒吃上晚膳,此時肚子餓得咕咕叫。

惜寧正想著讓宋嬤嬤去大廚房,看看還有啥,使幾兩銀子弄點吃的來,就聽見門外腳步聲。

劉喜敲門道:“十四爺來看姑娘了,宋嬤嬤開門。”

惜寧下意識理了理鬢髮,下床正要跪下請罪,十四爺一個箭步走上來攙住她,下一秒她就被攔腰抱起,放到床上了。

劉喜和宋嬤嬤對了個眼神,默契地領著兩個丫鬟退出去,把門給帶上了。

“還沒用上晚膳吧?且等一會,剛剛過來前,吩咐齊力了,讓前院膳房做些吃得,一會就該送來了。”

劉喜體貼地問,剛才刑房審問他也在,也還沒顧上用膳呢。

宋嬤嬤感激地屈膝行禮:“倒是麻煩劉公公了。”

劉喜嗨一聲,低聲道:“不都是為了十四爺嗎?爺的心思在哪,咱們的勁就得往哪使。”

宋嬤嬤點點頭,知道劉公公這是在提點自已呢,心裡那桿秤又從福晉那往惜寧這方偏了偏。

只有銀姑站在一旁,聽見了也沒聽懂劉公公的意思,心裡還在想,這吳惜寧真是個禍害。

今日害了四阿哥摔跤,差點連累自已打板子,還是得想個法子,離開這禍害才是。

屋裡十四爺小心翼翼地要把惜寧褲腿捲起來,惜寧伸手按著,低聲說:“爺,難看。”

“爺什麼沒見過?乖,聽話,讓爺看看,傷得可重?”

惜寧猶豫著把手挪開,十四爺看了看她兩條腿和膝蓋,現在比下午腫的更高了,膝蓋上紅一塊紫一塊,還有黑色的淤血,確實不好看。

看著比四阿哥膝蓋上的傷可嚴重多了。

也是她肌膚嬌嫩,平時夜裡睡覺,翻個身都能磕出一片青來,膚色又白,這青石子路上跪了兩三個小時,傷勢看起來比實際要嚴重的多。

十四爺有些心疼,不知該怎麼辦好,又不能用手去碰,想了想竟然低頭,往她膝蓋上吹了吹,又問她:

“痛得厲害嗎?”

惜寧搖了搖頭,大眼睛裡就汪汪地滿是淚水,要落不落地。

“爺,您不怪我嗎?要不是我走得太快太急,四阿哥也不會摔跤……”

十四爺搖頭,抬手去碰了碰她的眼簾,淚水就好似碎珍珠一般滴落。

惜寧本來沒打算哭的,她沒覺得委屈,還打算給十四爺請罪來著。

可爺不怪她,還這般溫柔,惜寧淚水不由自主地冒出來了。

“這事是有人故意算計你,還連四阿哥都一起算計上了,怪不得你。”

十四爺說起來就咬牙,恨恨的。

他在阿哥所住到十五歲,大婚前才開府,太知道皇宮裡那些奴才們如何趨炎附勢,捧高踩低了。

十四爺得皇上寵愛,又聰慧,騎射功夫好,他出生後,德妃娘娘也尊貴,所以沒受過什麼委屈和磋磨。

可那些額娘位份不高,皇阿瑪不太入眼的阿哥們,哪個沒被太監奴才們怠慢 擠兌過?

就十三爺,有好幾次,連裡面的衣服綻了線,奴才們都不管。

還有八阿哥,受他額娘連累,在阿哥所不知受了多少冷眼與擠兌。

十四爺從小就仗義,天生的古道熱腸,同情弱者,他不重利,也不是重情,就是認個理字。

所以他看不上四爺,太重利太勢利,還老是擺出一副兄長的模樣,苦口婆心地來教他做人。

呸,自已做人不咋地,還想指手畫腳管教到十四爺頭上?真是給他根大蔥就裝象!

別的不提,十四爺開府後,就下定決心,絕對不能讓自已的子嗣們,再受那些腌臢奴才們轄制和擺佈。

許嬤嬤這刁奴是直愣愣地撞到主子爺的刀口上,自已還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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