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告訴我的,在夢裡!”
“寧寧!”溫子謙隔著桌子去握她冰冷的手,“你……你不要難過!”
雖然事先溫子謙想了幾百句想要安慰她的話,這時,說出口的卻也只是這最簡單的一句。
“哥,我不難過。”
“因為我覺得他從未走遠,他一直在我身邊。”
“就像現在,我和你談論他,想起他,他就在陪在我們左右。”
“哥,你們不用擔心我,我真的還好!”
“寧寧……”溫子謙說不出話來,看到這個樣子的溫柚寧,他更覺得心疼,他寧願她抱住他,痛哭一場!
“哥,他就在我的心裡,誰也搶不走他!”溫柚寧反握住他的手,“你和爸也不要太難過了!”
“寧寧,我知道你向來堅強!”
“哥,我不堅強,我只是想讓他放心!”
溫柚寧表情依舊,溫子謙不爭氣的淚水流了滿臉。
溫柚寧從書房裡出來的時候,王媽推著溫老爺子守在門外,兩人明顯是剛剛哭過,見到她,努力擠出一抹笑。
溫柚寧走過去,蹲在老爺子身邊,撫摸他蒼老的手,“爸,您要好好的,要不然,周正會怪我們沒有照顧好您。”
“寧丫頭!”老爺子伸手摩挲著她的臉,“我可憐的孩子!要是讓爸替他去該多好,該多好……”
渾濁的淚水滴在了溫柚寧的手上,她幫老爺子擦拭眼淚,“爸,您不要這樣,我們都要堅強一些!”
身後的王媽再也忍不住,哭出了聲。
溫子謙抱住他們,同樣淚流滿面。
顏錦畫抱著一束鮮花站在溫柚寧門口,聽到腳步聲傳來,努力揚起一臉的笑。
門開啟,她先把鮮花舉上前,“送給你,你最愛的洋桔梗!”
溫柚寧道一聲謝,順勢接過了花。
顏錦畫坐在沙發上,看溫柚寧把花插進花瓶。
“寧寧,這週末我們去爬山好不好?順便露營,聽說陸向宇發現了一個好地方,晚上還會看到星星!”
溫柚寧把花瓶放到矮几上,坐到顏錦畫身邊,“我很好,你們真的不用特地陪我。”
她表情平靜,眼眸依舊清亮,顏錦畫在她的臉上巡視一番,“寧寧,你這個樣子,我們都很擔心你。”
“是不是我痛哭一場,你們就不擔心了?”
顏錦畫握住她的手,“有時候情緒是需要發洩的!”
溫柚寧扯動嘴角,“我真的很好!我又何必騙你們!”
“書上說,死亡不是終點,遺忘才是!”溫柚寧拍了拍自已心臟的位置,“他一直在這裡,所以,我不難過!”
顏錦畫伸手抱住她,“寧寧,你是個勇敢的姑娘!”
“我不能讓他失望!”
雖然溫柚寧沒有哭,顏錦畫卻差點沒有控制住自已的眼淚。
來年春天,溫柚寧的畫展如期舉行。
這是她的第一次個人展,前期自然是付出了千倍的努力。
畫展那天,溫柚寧起了個大早,開啟衣櫥,從裡面拿出她早就準備好的晚禮服,是一件藏青色的V領長裙,收腰的設計,近來,她瘦了許多,腰肢越發纖細。
禮服穿在身上,她站在鏡子前,欣賞自已曼妙的身姿,對著鏡子淺笑,“周正,我美嗎?”
自然沒有人回應她。
溫柚寧開啟首飾盒,從裡面翻找首飾,“周正,今天我戴什麼好呢?珍珠項鍊怎麼樣……”
怕溫柚寧緊張,黎教授今天親自幫她站臺,來的除了美院的教授之外,黎教授還請了幾個業界大師。
溫柚寧站在展廳門口,迎接來來往往的客人。
溫子謙推著溫老爺子進來,難得溫子謙手裡還抱著一束花,見到溫柚寧,塞到她手裡,“恭喜!”
同時,小聲嘀咕著,“這可是我第一次送女生花。”
“難怪你這麼大了還找不到女朋友!”
“溫柚寧,你別不識好歹。”
看到兄妹倆逗嘴,老爺子臉上難得露出了笑容。
畫展開始,溫柚寧邁步往展廳走去。
“柚寧。”身後有人叫住了她。
溫柚寧回頭,穿一身商務西裝的葉修揚站在她身後,彼時,正對著她淺笑。
“葉總百忙之中大駕光臨,榮幸至極!”
溫柚寧主動向他伸出手,葉修揚握住她的手,“恭喜你!”
“也恭喜葉總當了爸爸!”
她笑著回應,葉修揚盯著她的臉,明明還是當年的模樣,卻又好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葉總隨便看,我先失陪了。”
溫柚寧禮貌地退場,葉修揚盯著她婀娜的背影,良久才收回視線。
葉淇和白楊手挽手在展廳裡穿梭,溫柚寧的畫展,她們倆表現得特別興奮,感覺與有榮焉。
“哇,我喜歡這幅,色彩搭配得真的絕了,很有意境!不愧是我們溫教授!”
“我覺得我們教授的畫技越發成熟了。怎麼說呢?以前的她鋒芒畢露,如今的她,就像是遺世獨立的高人……總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兩人一幅幅看下來,停在了長廊的拐彎處。
是一幅名為《永恆》的畫作,夜幕下,星空閃爍,長路的盡頭,隱隱約約看到一個男人的背影。
整幅畫色調清冷,意境深遠。
“看到這幅畫,我怎麼覺得有點兒悲傷。”
“我也是這樣的感覺。”
葉修揚轉了一圈,最後也停在了這幅畫前,他盯著上面“非賣品”三個字,沉思了很久。
這次畫展之後,溫柚寧在畫界也算是站穩了腳跟。
她的作品也跟著水漲船高,各種邀約不斷,她變得異常忙碌。
除了美院的課之外,其他美院也邀請她當客座教授,經常全國各地飛。
這一年秋天,她帶學生再次去了南太行。
南楓熱情地接待了她,見到她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溫教授,你這骨頭都硌人了,太瘦了。”
溫柚寧摸自已的臉,“有嗎?”
“你平常不照鏡子的嗎?”
晚上,兩人坐在夜幕下喝酒,南楓一如既往地好酒量,難得溫柚寧酒量似乎也見長,酒瓶空了一個又一個。
喝到後來,南楓抬頭望著天上的星星,“我給你講個故事,好嗎?”
“願聞其詳!”
南楓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愛人,是一名緝毒警,在三年前殉職了。
她講得雲淡風輕,溫柚寧還是聽得淚如雨下。
南楓摟住她,指了指天空,“我相信他們一定在守護著我們。”
這是周正離開後,溫柚寧第一次哭。
她淚眼朦朧地看著天上的星空,“那顆最亮的星星一定是周正,畢竟他那麼耀眼!”
南楓附和她,“對,是他!”
那天晚上,溫柚寧對著那顆星星說了很多,也哭了好久。
顏錦畫走進裝潢精美的西餐廳,已經坐在靠窗位置上的陸向宇向她招了招手。
她走過去,陸向宇幫她拉開椅子。
顏錦畫坐下後,才發現陸向宇今天難得穿了一身正裝。
“今天怎麼這麼正式?”
“跟你見面,當然要正式一些。”
飯吃到一半,顏錦畫才發現餐廳裡只有他們這一桌,“陸向宇,你土不土?”
“總要讓你看到我的誠意。”
顏錦畫放下手中的餐具,正襟危坐,表情也是難得嚴肅,“陸向宇,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抱歉,我現在不能答應你。”
“為什麼?”陸向宇的神色肉眼可見的慌亂。
“你先別急,我只是暫時不能答應你。”
“什麼意思?”
“陸向宇,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好,你說。”
“陸向宇,你能不能等我兩年?”
“當然可以,可是你總得告訴我為什麼!”
“為了周正,可以嗎?”
陸向宇頓了頓,才開口:“我懂你的意思,我可以等你。”
溫柚寧剛剛失去周正,作為她最好的朋友,顏錦畫覺得沒有資格追求幸福,她想陪著溫柚寧,起碼等她不再那麼難過時,她再考慮自已的終身大事。
葉氏這兩年發展迅速,跟朱氏合作的專案,均取得了不俗的成績。
葉修揚的身家也是跟著水漲船高,在今年的福布斯富豪排行榜中,他的排名緊跟朱家之後。
冬天的夜孤冷漫長,葉修揚參加完商會的聚餐,回到別墅,管家迎上來,“葉總,朱副總在書房等您。”
葉修揚點頭應著,他先去二樓兒童房,他和朱佳琳的兒子葉世煊睡得正香。
換好衣服,他才敲響了書房的門。
朱佳琳坐在書桌後,手裡捏著一份檔案,葉修揚走進去,坐到她對面。
她把檔案推給他,“葉總,我們離婚吧!”
葉修揚接過來,是一份離婚協議書,條條款款寫得非常清楚。
“你考慮清楚了?”葉修揚挑眉問她。
朱佳琳點頭,“我已經簽好字了。”
葉修揚抓過書桌上的簽字筆,很快也簽好了自已的名字。
朱佳琳微笑著接過檔案,“此後我們各自安好,互不相欠,也衷心希望你能找到屬於自已的幸福!”
“不管怎樣,我欠你一句對不起。”
“我收下了,你的道歉!”
次日,朱佳琳就帶兒子搬回了朱家,孩子還小,暫時只能先跟著母親。
聖誕節前夜,黎教授把溫柚寧叫到了辦公室,“柚寧,明天有沒有什麼安排?”
“教授,暫時沒有。”
“那好,陪我去見個人。”
溫柚寧沒有多想,點頭應下了。
聖誕節學院沒有課,溫柚寧在畫室裡畫了一天畫,中午飯還是葉淇幫她帶的。
為此,小姑娘沒少嘀咕她,“教授,您這樣下去,身體會垮的,您看您瘦的,一陣大風就會把您吹跑了!”
“早飯不吃,午飯也糊弄,您又不是天上的神仙!”
“葉淇,你現在怎麼婆婆媽媽的?”
“教授,我這是為了您好!您不能這樣不愛惜自已的身體,您……”
“好了好了,我今晚會好好吃飯的。”
“真的?”
“黎教授約我吃大餐!”
“我得和黎教授說一聲,讓他監督您好好吃飯。”
“有必要嗎?”
“很有必要!”
溫柚寧走進一家豪華的私人會所,看來黎教授今天帶她見的人比較重要,她低頭看了眼身上的黑色大衣,早知道應該換一身衣服。
開啟包廂的門,一眼看到了葉修揚,他戴一副金絲邊眼鏡,相較於以前,整個人身上多了一份內斂的氣質。
他站起身,親自幫溫柚寧拉開椅子,“我怕約你你不來,所以懇請教授出馬,希望你不要怪他。”
溫柚寧大方地落座,“葉總煞費苦心了!”
侍者很快送餐進來,可以看出來,每一道都是按溫柚寧的口味點的。
只可惜,滿桌的美食擺在她面前,她卻很少舉筷。
“怎麼?菜不合胃口嗎?”葉修揚關切地問她,“我讓廚師重新準備。”
“不必麻煩,我不是很餓!”
“柚寧,我看你瘦了許多,好好注意身體。”
“多謝葉總關心!”
“我們之間,何必如此生疏!”
溫柚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周正的事我聽說了,我很遺憾!人死不能復生,你也不要太傷心了!”
溫柚寧這才抬眼看他,這還是自從她進門以後,第一次正視他的臉。
“葉總,有句話我覺得有必要跟你說清楚。”
“你說。”
“這輩子,我只能是周太太!”
她說這句話,聲音輕輕的,每一個字卻擲地有聲,在葉修揚的耳邊久久迴盪。
“以後我們還是不要見了。”
溫柚寧出了包廂的門,冷風吹在她身上,她一點兒也沒覺得冷。
她站在門口,抬頭望天,小聲問道:“周正,你是不是應該誇誇我?”
這是周正離開的第一年。
周正離開的第二年冬天,溫老爺子再次病倒了,這天清晨,王媽在臥室裡發現了暈倒的他。
他的病再次復發了,王教授沉痛地告訴溫子謙:“老爺子的狀況不是很好,已經擴散了,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溫子謙強忍淚水,短短一年,他蒼老了許多,頭上甚至長出了幾根白髮。
溫柚寧在走廊裡等他,見到他,伸手抱住他,“爸還有多少時間?”
“醫生說最多還有半年。”
“事到如今,我們能做的也只能是多陪陪他!”
老爺子醒來之後,把溫子謙叫進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