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俊很著急,大驚失色,眼神裡的無措要溢位來。

慌亂中,她準備撥通電話,打算把我送上救護車拉到醫院去急診。

“幹什麼?”

大舅挑著眉毛問。

“還能幹什麼!?打電話,叫救護車呀!”

舅媽不合時宜掐起我的人中。

“快放手,他還沒暈吶!也不要去醫院!”

舅媽聽到大舅的荒唐話,她很不解的驚呼:

“你給孩子耽誤了!”

“別叫!我有辦法。”

大舅很有主意一樣的問我:

“自已還能走嗎?”

我動了動手腳,感到四肢都還在。

就說:“能走。”

“上車!”

坐上車了,舅媽不住催我和她說話。

“玉鳴……玉鳴!你說句話呀!”

大舅開著車點根菸:“別逼他說話了。你真嘮叨。”

“哼!俊俊,你讓你舅開車慢點!”

俊俊坐在副駕駛扭過臉來看我:

“玉鳴。你還好嗎?”

“……有點沒勁……”

“你忍住,等會我們就到了……操他媽,前面那個開車的,怎麼比騎驢還慢!”

嘟!嘟!嘟!

響一陣喇叭聲後,大舅終於把車速提高到八十邁。

“你要去葛老二家?”

“嗯!”

舅媽用紙擦著我身上的血:“那個半仙!以前他還給傻子算出狀元命呢。”

“哎呀,別管。”

等車子終於停在路邊,我看到我們似乎是進到了一個村裡。

抖抖走了一陣,停住。

擋在面前的是一扇紅漆大門的老式鐵門和兩座灰青色的石獅子。

改成由俊俊和舅媽攙我,大舅對著門捶了一拳。

“葛老二,葛老二。葛狗蛋!”

大舅不耐煩朝門內喊。

“誰呀!下個棋都不消停……”

紅大門開了個小門,走出裡面的人,手裡還捏著象棋中的卒子。

“吃擰了你,開門這麼慢!”

大舅說著粗野推了他一把:“你爸還活著沒有?”

那人臉上憋紅道:“啊!是輝哥。我爸氣管炎還正嚴重呢!你?……是有事?”

“我!?我還能大老遠跑到你家拉屎嗎。讓老頭快起來,我就在院子裡等。”

這院子就一農家小院,簡樸而雜亂。

水泥的地面上有還個用石棉瓦遮住的四方形下水口,旁邊一灘剩米粒爛菜葉雞骨頭一類的泔水沒倒乾淨。

我靠牆坐在牆根,覺得心跳這會兒沒那麼快了。

大舅走進屋裡,還順手給了站在門檻的半大小男孩後腦勺一巴掌。

男孩走過來看我,穿校服,文文縐縐的樣子戴眼鏡,可惜一雙腫眼泡讓他看起來有點憨。

“你們是來找我爺爺嗎?他生病了。我還要去上學。”

精神好了點,瞅著他,我覺得小傢伙長得挺有意思,就對他開起玩笑:

“小四眼。你睡覺做夢的時候戴不戴眼鏡?”

“你真沒禮貌,老師說你這樣的人沒家教。”

俊俊噗嗤笑出來,舅媽輕輕掂了掂我的耳朵。

“哦?嚇哦?嚇家啂?啊啊……”

啞巴老女人穿著棕色塑膠涼鞋走出來,她還捏著把芹菜。

“啞嬸兒,你吃過啦?”

“咔嘔!嘔!”

男孩跑到啞女人身邊,擦著眼淚:“奶奶!他說我是四眼!”

我尷尬起來,真想現在就鑽進她家的下水道里去。

啞女人笑起來,揮著芹菜朝我這裡打了幾下。

“哎呦!我說狗輝子,我在是你乾爹你也不能這樣折騰我啊!我都老骨頭了,土埋到脖子。”

大舅攜著條胳膊,在裡屋拽出個戴大蛤蟆老花鏡的老頭。

“哎呦!我親乾爹,你就快點吧,慢了,人家就死你院子裡了。你也不想在你院子裡發喪別人,對吧?”

“喝。吐!”

大力吐痰的時候,老頭把眼鏡都甩掉了。

“我看,還是你能把我折騰到斷氣!要看病的人呢。”

老頭身上帶著一股子蚊香味走過來,腿上只有條秋褲。

“嗯!乾兒媳婦也在。”

他扭頭朝後罵了句:“你就這樣讓我出來?當著兒媳婦我孫女兒的面出醜?我活剮你祖宗!”

“葛叔。不礙事,快給看看吧。孩子好像中邪了。”

“進屋吧。”

老頭轉身悠悠走到老女人旁邊:“啞巴!乾兒來了!你去屋裡找點東西招待人。”

“啊哦啊哦!咯咯。”

“哼!叫的比野雞還難聽。”

進屋之後,老頭把飯桌上的破書,沒吃完的土豆燒雞都收拾走。

“大娃。擱東間下棋呢?”

“不是。爸!診所裡給人打吊瓶呢!”

哦!原來這家另一面剛才見到的小診所是他兒子的。

“那你就下吧,不務正業。”

“啥時候結的婚?”

摸著我的脈,老頭出聲問。

“我?……我沒結婚呢!”

“嗯?體虛呀!”

大舅本來繃著的臉被逗樂了,他捏著一個老鱉殼笑起來。

“別胡說,乾爸。”

“什麼我胡說?你咋不抓緊給倆孩子辦事?我看這小子和你外甥女很搭呀!”

舅媽踢了老頭屁股下的板凳一腳。

“聽輝子說你見鬼了!?”

我點點頭。

吐!

老頭飆口帶血絲的粘痰出去,反覆咳嗽起來。

等他終於止歇了自已的咳嗽,又拿起小而白的藥瓶,吞幾粒甘草片下去。

“你見到的鬼是什麼樣子的?”

他問著,隨手拿起一本書翻看起來。

“有人形,黑霧一樣,還有雙白眼。”

“嘖……不一定說是見鬼。反倒有點像是撞煞!把舌頭伸出來……旁邊估計橫死了什麼東西。有沒有?”

我乖乖伸出舌頭,含糊著回答他:

“是有!一個死小孩。剛出生就讓人扔垃圾桶裡了。”

瞅一眼,他也不知道洗沒洗手,就在剃頭匠用來蕩刀似的布卷兒中,捏出一枚針。

“嘖……臟腑出了異病,一股子臭味。火大。死小孩?!嗯……”

聽著他呼吸時拉風箱那樣的響聲,我忍著不適,被他撐開我的眼皮看了看我的眼珠。

“以前行過房嗎?”

“什麼?”我以為自已聽岔了。

“什麼什麼!我問你睡過女人沒有。”

俊俊聽到這句話,臉色彆扭起來。

這時啞女人端來幾個洗好的青梨,一一遞給我們吃,最後只有大舅在啃。

“呃……我……我接過吻。”

我不得不坦誠說了。

“就只親過嘴?”

我點點頭。

老頭不再說話了,他丟開我的手腕,站起來,把銀針合在手掌裡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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