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鳴?”
“郭玉鳴!醒醒!現在過完年了,我要和你爹一塊出去打工……你好好在家唸書……乖點!不要想我們!懂點事。嗯?”
母親在喚我。
她在我耳邊小聲叮囑她臨行前,我要遵照的那些事情。
眼前的她變得年輕無比。
我睜開眼睛,看見自已的小手小腳。
我爹走過來,他嘴角斜叼著煙。
“嗯!那什麼。天還冷,我把這隻雞殺了,你連皮帶毛都穿身上吧!暖和。”
說是這樣說,可我見到父親手裡的刀的刀口,向下,直直朝向了我。
在刀刃似乎已經切到我,我被嚇醒;夢……
昨晚我受到了過度驚嚇,現在睜開眼了,發現自已流出鼻血。
睡著時,我肯定用手胡亂揩了。
擦到被子和枕頭上滿是血道,臉皮和指縫間,也乾涸了些血的垢。
好在這些是自已的,不用賠償酒店什麼。
眼睛酸澀,喉嚨幹痛,頭腦昏漲。
由床上直起身,忽然遭強迫了一樣,立馬跌坐下去。
頭又一陣暈。
我知道自已大概是發燒,但不知身體內什麼地方有了炎症。
學著在書本上看來的道家法門,我於是“內觀”。
眼根入體窺探。
體內黑漆漆一片,什麼都看不到。
根本不似他們玄傳那樣,可以看到體內各大臟器發出的不同的光來。
呵呵。
我大概沒慧根吧,也應該找人灌頂或開一張度牒。
天已經很亮,不知道是幾點。
俊俊今天來,和她舅一起。
我當然錯過了,他們差不多早上七點就到了,那會兒我還在睡覺。
俊俊穿條白的闊腿褲,頭髮剪短,人曬黑了些,眼睛裡都是血絲,顯得濁黃。
她也瘦下去,頭上有了幾根不易察覺的白絲。
她一見我瘟頭瘟腦走進店裡,就有些驚訝。
“玉鳴。你……你病了嗎?怎麼神色那麼不好。”
“我……”
我想起自已對著鏡子刷牙時的疲態,無奈笑了笑。
“沒什麼。昨晚受了點風寒。貌似發燒了,你呢?奶奶好點沒?我……我這幾天都在掛牽你和她。”
這不是違心的,人在脆弱時,更願說一些內心的實在想法。
譬如我。我覺到我對俊俊的喜歡,不能再忍了。
這不是說近水樓臺先得月。
而是怕俊俊會和別人那樣,成為我生命中的過客。
這要比擦肩而過更苦楚,我們曾對望過眼神。
“謝謝……你今天可以休息。不用這麼勉強工作。我……我還挺謝謝你這一段時間的陪伴。”
掐掐手指,我來這裡的日子,還不到一週。
這之後,我們都似乎懷著只要願意就可脫口而出的某句話,開始自顧自忙。
我感到自已的神經十分衰弱,很容易被某些本來無關緊要的小事,觸怒。
在二樓失手打碎個白瓷瓶後,我去撿碎片。
真有點想自殺的想法。
內心十分煩躁,怕黑,怕天色再次回到夜晚。
那個也許上了我的床的鬼,今天不知是否會再次出現。
覺到一種手無寸鐵的無奈!
如若再次遇到,我要怎麼才能對付它?
咬破舌尖噴口血出去嗎?
不一定有用,沒法器,也不會什麼開壇、畫符;令陰兵冥將斬鬼,召神仙除魔。
上午生意還不錯,幫著俊俊處理店內的事務,我在忙的間隙中,躲著她流鼻血。
說實話,我自已都怕起來。
肩頭沉重,壓迫感很明顯,靜時坐著感到體內正有什麼,被抽離。
大約這就是被鬼上身了的徵兆。
五敗三衰。命不久矣!
午飯時,我吃著味同嚼蠟,頗想問後廚要個生雞腿撕咬吃下去。
非常睏倦,後腦阻滯。
餐館內真吵,各樣的人都在嗡嗡……
胡亂扒幾口,立即丟開筷子逃出去。
剛出門曬到太陽,胃裡一頂,馬上把剛才吃的那些全都吐入門口的垃圾桶。
猛一抬頭,見了陽光,才覺神爽了些。
嘴裡很腥臭,舌頭髮麻。
對那個昨晚不期而遇的東西,我真不願再去想到。
偏偏竟不能,它大約就躲在我心裡的某一角。
欲與我爭奪意識的控制權。
好控制了我,幹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或上吊自殺。
那雙沒有瞳仁的白眼,死死在心裡揪著我不放。
吭!我忍不住。
後背彷彿突遭了錘擊,馬蜂蟄一樣差點讓我疼出聲。
纏縛!纏縛……無力對抗。
皺著眉毛,我很疑那個鬼影是不是在夢裡見到的?
唔!一點也不像是出現在夢裡的樣子,它很真實,再清晰不過。
拎著瓶水,推開門,見到有人正纏著俊俊。
他強硬把俊俊擠入自已的懷中,幾乎是騷擾了。
“誰!幹什麼!”
我朝著那人喊起來。
不!我出現幻覺了!
剛才我所見到的其實什麼都沒有。
只有俊俊一個人坐著在修剪玫瑰花的枝葉。
黑的衛衣上大大的白色貓頭圖案。
我站在門口,又扭轉身,朝著門口吐了股酸苦的水,才又清醒了些。
漱了漱口,我壯起膽子走向俊俊。
她狐疑盯著我。
我不理她,覺得馬上我有件必須要做的事。
現在非做不可!
我雙手捧起她的臉,直接親上她的唇,嚐到她膩人的口水。
俊俊反抗了,我吃了一巴掌。
她嗔怒看著我,沒有說話。
竟哭了。
“俊俊!我……”
我感到鼻腔內一陣熱,我抬起手擦出血。
我的頭一沉,再也不知道什麼了。
在不醒人事中,有些東西在下墜,有些東西在上升。
在雙方都快抵達邊界線時,我猛然又醒了。
我只昏沉了一下。
聽見推門聲。
“舅!”
俊俊慌亂著喊。
“什麼!怎麼了!?玉鳴!”
也聽見細小高跟鞋的踢踏聲。
舅媽也在。
大舅替俊俊撐住我,用手捋我的胸口。
“怎麼了!玉鳴。你……”
“呀!血!”
舅媽驚呼。
“不……沒什麼事!我還好……舅媽也來了?”
“傻小子。身體不舒服,怎麼不休息呢?這花店關了都行,我眼睜睜還能讓你死在這裡嗎?”
我突然著魔一樣,看到大舅懸掛在胸口地方的一個綠色繡花的錦囊。
我非常急促呼吸,怕裡面會有什麼東西衝出來傷害我!
我發瘋一樣,死命拽住錦囊。
死死攥著。
“舅!”我的雙眼開始流淚。
“鬼!我睡覺的屋子裡有鬼!它……喝呃!咳咳……”
我咳出血塊。
“他想要我的命!俊俊……”
我十分渴望生的雙眼去看向俊俊。
“俊俊……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