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那孩子被賢妃帶走後,便被一直養在賢妃身邊,明德帝偶爾會去看看,但那孩子卻對明德帝滿腔的怨恨,明德帝見了幾次也就不願意去了。
翎遙也會去看他。
對著翎遙他倒是沒那麼情緒,但眼神總歸是帶著恨意的。
翎遙每次看見他,都好像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但他們終歸不同。
那小皇孫起碼還有賢妃在身邊,明德帝也知道後宮還有他這麼個孩子,最起碼除了恨,他衣食無憂,沒有性命威脅。
翎遙從國子監回去後去賢妃宮裡了。
這六年她雷打不動的每隔三天就過去看看。
賢妃快要恨死她了,但又拿她無可奈何,甚至眼睜睜的看著雲意弦坐上了皇后的位置。
“你又來了。”
面對賢妃的咬牙切齒,翎遙很是開心。
“我當然要來,這孩子畢竟要叫我一聲小姑姑,外面那些孩子暫且不論,他可是確實與我有點血緣關係的,這我確實拋不開。”
她跟賢妃是老對手了,這麼多年翎遙也懶得在她面前擺譜,說話間十分隨意。
“為什麼不殺我呢,是我出主意害雲意弦,害你,害你哥哥,你為什麼不殺我,為什麼要殺我的兒子。”
翎遙掏了掏耳朵,“這話你問了六年了,煩不煩啊。不殺你當然是因為你比你兒子的罪過大,他死罪有應得,但你死,就是便宜你了。”
這話小皇孫翎灝昱在這六年裡聽了無數遍了。
他也弄清楚了自己父親為什麼該死,自己的祖母為什麼發瘋。
但他沒法去恨他們。
他的皇祖父,站在他小姑姑那邊。
他名義上的皇祖母,是他小姑姑的嫡母。
整個後宮都在他小姑姑的手裡。
能庇佑他和他親祖母活到現在的,只有前朝他親祖母孃家的為數不多的那點功勞。
他的確沒有做錯事,但他並不無辜,他投錯了胎。
翎遙對他其實並不差,該是他的東西,沒有少過他一分,甚至還請了專門的先生教他。
只是他祖母不讓,生怕翎遙請來的人將他教歪了。
非要找自己的人來。
“小姑姑,我的字帖沒有了。”
翎遙寫得一手好字,只是瘦金體難練,他學了很久也沒學會。
“就是來給你送新的字帖。”
翎遙敢來送她親手寫的字帖,就不怕他日後練得與自己一樣的筆跡來搞小動作。
“謝謝小姑姑。”
翎灝昱拿了字帖,乖巧的道謝。
說起來他比翎遙還大了兩歲。
翎遙抬手捏他的臉,“你跟我之間不用這麼客氣,我是真心疼你的,也很歡迎你隨時來找我報仇。”
說完她轉頭看向一直死盯著她,生怕她對小皇孫有什麼異動的賢妃。
“賢妃娘娘,我還是那句話,若是你真的為他好,讓他離你越遠才是越好的。”
“你休想!要是沒我護著他,你和雲意弦能讓他活著?你們想讓我兒斷子絕孫!只要我活著一天,你們母女就永遠別想得逞!”
翎遙懶得聽她廢話,轉身直接走了。
翎灝昱捏著字帖默不作聲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腳步飛快,好像生怕慢一步賢妃的氣就會發到他頭上一樣。
事實上在一年前,他沒有被請先生的時候,每次翎遙來過,賢妃都會把從翎遙那受來的氣撒在他身上。
打著為他好的名義,行虐待之事。
但他從沒把這些事告訴過別人。
有時候他也忍不住卑劣的想,若是賢妃也死了,是不是他就徹底解脫了。
就像翎遙說的那樣,他可以做一個快活的世子,無憂無慮的長大,若是他不想為朝廷做事,他將來可以被隨便封個什麼,平凡的過完一輩子。
可是事實真的能如此嗎?
他不知道。
好像所有人都在逼著他往復仇的道路上去。
從來沒有人問過他的意見。
不,翎遙是問過的,但卻被他和賢妃拒絕了。
是的,不光是賢妃在拒絕翎遙,他自己,也放棄了曾經擺在他面前的機會。
他選擇了,卻又後悔了。
看著他龜縮在角落裡哭都不敢發出聲音的樣子,翎遙掐滅了水鏡石。
“你再不把他從賢妃那撈出來,這孩子的性格遲早要廢了。”
胡來神出鬼沒,嚇了翎遙一跳。
“我憑什麼撈他呢,如今他承受的這一切,不是他自己選的嗎?”
翎灝昱在翎遙這裡的確是無辜的,但他選錯了路。
“那時候他才兩歲,他連人都不會喊,又被賢妃抱走養著,他所知道的,都是賢妃告訴他的,他能選對了路才是離譜呢。”
“我給過他機會的,我每一次過去看他,他都可以選擇跟我說的,只要他開口,我就會把他帶出來,可這麼多次這麼多年了,他一直都沒開口。每次都等著我走了再偷摸哭,這樣算什麼?”
翎遙最瞧不起的就是這樣的人。
也不知道賢妃給他找的都是什麼先生,教成這麼個彆扭性子。
“你要尊重個體差異嘛,你們兩個本來就不一樣,再多給他幾次機會嘛。”
“沒時間給他機會了,最遲年底,我就要對賢妃一家下手了。”
這麼多年的佈置,這麼多年賢妃母家犯罪證據的收集,已經足夠翎遙在前朝對他們家發難了。
這個毒瘤,翎遙準備將她拔出來了。
“這不是正好嘛,有水境裡儲存的畫面,你還能治她一個虐待皇孫的罪名。”
翎遙儲物戒裡面,存了幾百塊的水鏡石。
都是賢妃虐待翎灝昱的證據。
“我要殺她根本不需要理由,這些罪名對我來說不重要。”
翎遙嘴硬道。
胡來可不慣著她嘴硬的毛病。
“你不在乎嗎?你若是不在乎,何苦費心佈置,何苦存了那麼多水鏡石,何苦六年過去還沒殺了她?
遙兒,你覺得你還是上輩子那個為了仇恨可以隨意殺人的人。
可你現在已經變了,你在融入這個皇城,也在融入這個世界和這個時代了。
你不知道我看你這樣有多欣慰,多高興。”
“我不是變了,我是學會蟄伏和隱藏了,我骨子裡還是那種一遇到事情就只想殺人來解決的問題的人,但我知道,為了皇位,為了堵住百姓的嘴,我需要收集他們那些罪名來美化我的私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