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過了晚飯時間，樓梯上一片寂靜，楊毅看著昏暗的燈光，神情恍惚，似乎又回到了幾個月前的晚上，第一次來健身館的感覺歷歷在目，他彷彿再一次看到了掛在玻璃大門上的冷冰冰的彈簧鎖。
健身館裡人不多，前臺的小姑娘看見楊毅，小聲地打了招呼。楊毅點點頭，繼續向裡走，迎面正碰上遠處宋曉輝張望的目光。
宋曉輝伸手指了指更衣室的方向，楊毅會意，轉身走進更衣室，不一會兒，宋曉輝也快步走了進來。
“沒吃飯吧？”宋曉輝問。
“沒，吃了也沒法練了。”楊毅擠出一絲笑容，“先練一會兒，然後再對付一口。”
“也行，”宋曉輝正要開更衣櫃，忽地轉過頭來，關切地看向楊毅，“你臉色不大好啊，不舒服？”
“沒不舒服啊？”楊毅揚了揚眉，“路上堵得吧，心煩。”
“也是，這個點兒，路上不好走。”宋曉輝將信將疑，見另一個人進了淋浴間，屋裡只剩下他們兩個，壓低聲音問，“王可那事兒，有什麼訊息嗎？”
楊毅白了宋曉輝一眼，搖搖頭，說道，“沒有。”
“怎麼——”宋曉輝欲言又止。
“展鵬不讓我查了，”楊毅咧了咧嘴，“讓我聽他的信兒。”
“這樣啊。”宋曉輝眼睛裡閃過一絲失望的神情，隨即眨眨眼，說道，“也好，你也別瞎折騰了。”
楊毅心中充滿苦澀，卻輕輕點頭，又問道，“館裡有啥動靜嗎？”
“這幾天挺消停的，大家不怎麼議論這件事兒了。”宋曉輝撓了撓頭，“不過好像黃婷婷和她老公又吵架了。”
“是嗎？他們有不吵的時候嗎？”楊毅冷哼一聲。
“誰知道啊。”宋曉輝笑了笑，轉身從櫃子裡取出一雙彪馬的跑步鞋遞給楊毅，“這雙鞋還沒穿過呢，你用著吧。”
楊毅接過鞋，沒說什麼。
宋曉輝又在櫃子裡翻騰一會兒，拿出運動上衣和短褲，湊到鼻子前聞了聞，“還行，這兩件都洗過了的，沒什麼味兒。”
宋曉輝的舉動把楊毅逗樂了。
“你笑什麼笑啊？”宋曉輝皺著眉頭，有些不好意思。
“我想起上大學的時候了，從髒衣服裡挑乾淨的穿。”楊毅笑著說。
“你也這德行啊，”宋曉輝笑著搖搖頭，“不過這兩件絕對是洗過的，我是怕放在櫃子裡，有捂味兒。”
“沒事兒，我沒那麼多窮講究。”楊毅搶過運動衣。
“你不講究？王可可是——”宋曉輝倏地住了口。
“看來咱們是繞不開王可了。”楊毅苦笑。
“我那兒課還沒完，”宋曉輝臉微微發紅，語無倫次地說，“我先回去，你先跑一會兒，那邊結束了我就過來找你。”
“行，你先忙去吧。”楊毅衝著門口揚了揚頭。
換完衣服，楊毅來到跑步機區域，選了臺跑步機，調好引數，跑了起來。雖然說有幾天沒來健身館了，但跑步還不算吃力。跑著跑著，他又想起了下午展鵬詢問大寶的事兒，不禁有些迷惑不解。
接到大寶的電話時，楊毅心神不寧，也無暇顧及其中的玄機，一個人靜跑，他終於得以進行認真的思考。
在王可出事兒的那一天，邱宗輝曾去過鄰區，而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這又是他想極力隱瞞的，甚至不惜編造不在場證明。那天在鄰區一定發生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兒，雖然說未必一定與王可的失蹤相關，但在目前圈定的偵破方向，這是一條頗為重要的線索。
楊毅曾巧妙地把這線索透露給展鵬，想必展鵬也據此進行了調查，張權被訊問就是個證明。楊毅清楚，一般情況下，警方留置被訊問人的時間不能超過十二小時，所以張權被釋放，他並未感到意外。真正令他意外的是，為什麼展鵬他們沒有緊緊抓住這條線索進行後續偵查，而是耗費了大半個白天的時間，掉回頭來去找了大寶。
楊毅信任展鵬的能力，也相信他擁有更多的偵查手段，如果沒有發現確定的證據，展鵬輕易不會碰張權，以免打草驚蛇。但既然“抓”了張權，就該順藤摸瓜，為什麼反而輕輕放下了呢？莫非是虛驚一場？
從後來邱宗輝與張權的通話記錄看，警方並沒有戳穿他們的謊言，展鵬又是什麼用意，是“放長線釣大魚”嗎？
楊毅瞭解警察辦案的套路，按理說，警方找大寶進行補充調查，並沒有什麼不合常理之處，用大寶的話說，“關注”自己，實屬正常，畢竟自己並沒有完全擺脫嫌疑。只是大寶提到了警方對他朋友的懷疑，這就多少有些微妙了。難道警方掌握了新的線索？警方的這個新動向，又說明了什麼？
楊毅百思不得其解，心裡癢癢的，恨不得抓起手機給展鵬打個電話。但是他清楚，這個電話他不能打。前兩天，自己剛剛一不小心說漏了嘴，說出了張權的名字，但願當時展鵬酒喝多了，沒在意，無論如何，他不能更多地暴露自己了。
楊毅低下頭，盯著跑步機計數器慢慢變緩，最後停了下來，他的腳步也隨之而停，然後從跑步機上走了下來。一回頭，他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宋曉輝已經站在了身後。
“想什麼呢，那麼專注？”宋曉輝笑了笑。
“沒有，就是計數呢。”楊毅掩飾著，抬起胳膊擦了擦額頭的汗。
宋曉輝見狀忙把搭在肩膀上的毛巾遞了過去，說道，“我剛想起你沒帶毛巾，用我的吧。”
楊毅接過毛巾，毫不在意地蒙在臉上。
“這個，我今天沒怎麼用。”宋曉輝說。
“沒事兒，”楊毅笑了，用力地擦著臉，問宋曉輝，“你那邊完事兒了？”
“嗯。”宋曉輝點點頭。
“那咱們接著練什麼？”
宋曉輝四顧看了看，對楊毅說，“咱們先練槓鈴吧。”
“行，聽你的。”
楊毅跟著宋曉輝練了一個多小時，渾身都被汗浸透了。
“洗個澡吧，你沒帶換洗衣服，別再出去著涼嘍，這天兒一天比一天涼了。”宋曉輝看著楊毅。
“也行。”楊毅應道。
宋曉輝帶著楊毅到更衣櫃裡拿了沐浴液和香皂，對楊毅說，“你去洗吧，我再出去轉一圈。”
楊毅來到淋浴間，脫掉衣服，搭在長凳上，酣暢淋漓地洗了個熱水澡。擦完身子的時候，他瞥見了宋曉輝借給自己的運動衣，想了想，拿起走到洗臉池前，就著香皂搓洗起來。
“哼。”身後傳來一聲重重的咳嗽聲。
楊毅回頭一看，宋曉輝正雙臂交叉倚在門框上看著自己。“那個你不用洗，這兒有洗衣機，一會兒我就洗了。”
“馬上就洗完了，再投兩下就行。”見宋曉輝面露笑意，楊毅問，“你笑什麼啊？”
“我就是感慨啊，當初想看王可洗澡，一次也沒得逞，今天你第一次洗澡，就被我逮個正著。”
“洗個澡有什麼得逞不得逞的？”楊毅心中黯然，但又不想過於沉重，再次回過頭，發現宋曉輝仍在戲謔般地盯著自己笑個不停，假裝沒好氣地說，“你還笑？”
“我就是想看看，你究竟有什麼本事，把我們王可迷得誰都不理。”
楊毅聞言猛地把衣服扔到水池裡，轉過身伸展雙臂，大方地說，“好好看，看不清往前走幾步。”
宋曉輝哈哈大笑。
“你個老不正經的。”楊毅的臉紅了，回身抓起香皂向宋曉輝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