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川準備第二天開庭的資料，下班走得比平時晚了些，離開辦公室的時候，見隔壁楊毅的房間還亮著燈，便推門而入。
楊毅正在聽劉三兒稍早前發來的音訊檔案，見鄭川進來，忙按下暫停鍵，抬頭看向鄭川。
鄭川走過來，在楊毅對面坐下，順手把公文包放在辦公桌上。
“今天走這麼晚？”楊毅從煙盒裡抽出一支菸，點燃。
“明天上午有個庭，準備準備。”鄭川打量著楊毅，眼中閃過一絲狐疑，“你怎麼還沒走啊？”
“我不像你們，反正現在是寡人一個，在哪兒都一樣。”楊毅吐出一口煙，補充道，“回家也沒什麼事兒，還不如在這兒整理點兒東西。”
“還是王可？”鄭川開門見山。
楊毅默默點點頭。
“有什麼進展嗎？”鄭川問。
“也不算吧，還不明晰。”楊毅答道。
“那你剛才在聽——”
“哦，是段電話錄音。”
“誰的電話錄音啊，你怎麼拿到的？”
楊毅沉默了，靜靜地望著鄭川。
“你小子可得悠著點兒啊。”
“我知道，有分寸。”楊毅望著鄭川急迫的神情，有些於心不忍，他搔了搔自己的頭髮，接著說道，“等過幾天我找你和克兒，也讓你們幫我把把關，出出主意。”
“隨時都行啊，你別忘了，咱們可是死黨。”
“廢話，這還用你提醒？”楊毅故作輕鬆地面露笑意，“我是想自己先順一順，然後再找你們。”
“這還用順啊？有啥就說啥唄。”
“我這事兒不是特殊嘛。”
鄭川若有所思地看著楊毅，沉吟片刻，說道，“隨你吧，需要我們的時候，你可別瞻前顧後的。”
“知道了——”楊毅拉著長音。
“對了，你自己忙過來了嗎，要不要給你配個幫手什麼的？”鄭川又問道。
“配誰？還是算了吧，我還沒打算在所裡出櫃。”
聽到“出櫃”這個詞，鄭川忍不住笑了，隨即又搖搖頭，輕聲嘆了口氣。
“笑個屁啊，我說得不對嗎？”楊毅白了鄭川一眼，叮囑道，“我的事兒，除了你和克兒，可千萬別讓別人知道。”
“你那麼在意？”
“當然啊。”
“我看街上有很多招搖的。”鄭川看著楊毅，小心翼翼地說。
“別人是別人，我是我，我膽兒小，臉兒也小。”楊毅自嘲地笑笑，“他媽的，天天像做賊似的。”
“嗯，差不多，”鄭川點點頭，“連我和克兒都被你防得那麼緊，不像賊就怪了。”
兩人相視而笑。
楊毅抽了口煙，對鄭川說道，“川子，正好今天克兒不在，我問你件事兒，你可得說真話。”
“什麼啊？”鄭川有些意外。
“我這事兒，你怪沒怪過我？”楊毅眼神低垂，盯著菸灰缸。
“怪你怎麼樣，不怪你又怎麼樣，你還那麼在意別人的看法？”
“我在意你的看法。”楊毅抬起頭，執著地看向鄭川。
鄭川避開楊毅的視線，歪著頭想了想，說道，“其實我自己也想不清楚，不過咱們這麼多年的兄弟了，什麼也大不過這個吧？”
“我就知道。”楊毅苦笑著搖搖頭，“算了，不提這些了。”
“不是，我——”
“我都說了，不提這些了。”楊毅連抽兩口煙，把煙在菸灰缸掐滅，“川子，看見你和克兒成天飛來飛去的，我心裡也挺過意不去，但是哥們兒也不瞞你，這段兒我實在沒心思去幹別的事兒，你們倆就多擔待擔待。”
“說啥呢？不用你，你趕緊把這事兒了了吧，反正有我和克兒在，咱們也餓不死。”
楊毅緩緩點頭，心中充滿感激。
“其實那天克兒還和我談起你。”
“談我什麼？”楊毅問。
“我們都相信你的能力，所以也沒太多過問案子的事兒，但是我們擔心你這兒——”鄭川指指楊毅的腦袋，“我們都擔心你想不開，一時半會兒陷在裡邊出不來。”
“人啊，總是得經歷些事兒才能長大。”楊毅感嘆道，“我還挺得住，沒那麼脆弱。”
“那就好。”
“明天，贏面兒大嗎？”楊毅換了話題。
“現在這事兒，誰能說得清啊？反正盡力就是了，只求不留遺憾。”鄭川笑了笑，又說道，“不然咱們倆一塊兒去吃點兒東西吧，省得你一個人在這兒乾熬。”
“還是算了吧，明天開庭，晚上你又喝不了酒，這飯吃不吃有啥意思？”楊毅瞥了瞥鄭川，“再說了，弄不好家屬區還得有反映，不值當的。”
“真不去？”
“不去，你趕緊回家吧。”楊毅揮揮手，嬉笑著又點了根菸。
鄭川走了，房間裡靜悄悄的，楊毅的心卻像長了草，他大口氣抽著煙，把煩躁從自己的大腦中驅離，堅持著把剩下的錄音聽完。
這個白天，邱宗輝的電話出奇地多，都是源於“張權”被警方帶走，他給很多人打過電話，其中還包括張文峰，但始終沒獲得確切的訊息，一直到下班前，“張權”仍舊音信全無。
展鵬的動作還真是快啊，楊毅想。
離開辦公室時，時間已過了八點，楊毅沒有開自己的車，打了輛計程車來到了工體西路。站在樹下的暗影中，楊毅望著馬路對面那扇鐵門中進進出出的人流，與王可相識的初夜歷歷在目，心中不由得思緒萬千。
丁峰剛開啟房門，一股香味就撲鼻而入，不禁下意識地吞嚥了兩口口水。他向裡邊伸了伸頭，發現展鵬正躺在沙發上看電視中的足球比賽。
“你今天怎麼來了？”丁峰關上房門，站在門口換拖鞋。
“不能來嗎？”展鵬扭頭看向丁峰，“我給你煮了面，在鍋裡呢，趕緊趁熱吃了吧，不然一會兒該砣了。”
“這麼好啊？不會是幹了什麼虧心事兒，對我有愧疚感吧？”
“愧疚你個頭！”展鵬皺著眉，曖昧地笑了笑，望著丁峰，“你是不是真希望我有愧疚感啊？”
“瞧你笑得那賤樣。”丁峰脫掉外衣，向展鵬走來。
展鵬剛想說什麼，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他看著螢幕上閃現的名字，快速地接聽電話，很快，聽筒裡傳來楊毅有些含混的聲音。“展哥，你到家了嗎？”
展鵬看了看不遠處的丁峰，遲疑著說道，“還沒呢。”
“那正好，”楊毅稍作停頓，繼續說道，“我今天特別想喝酒，正一個人喝著呢，你過來陪我喝兩杯吧。”
“把位置發給我。”展鵬簡短應道，然後結束通話電話，從沙發上起身。
“怎麼了？”丁峰詫異地問。
“隊裡有事兒，找我過去。”從丁峰身旁經過時，展鵬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找時間再過來。”
望著展鵬的背影，丁峰一言未發。
展鵬麻利地穿上外衣，又換好鞋子。“我走了。”他邊說邊準備開鎖。
“真的是隊裡有事兒嗎？”丁峰驀然問道。
展鵬身子一震，回過頭皺了皺眉，“不然還能是什麼？”他輕輕嘆了口氣，“你趕緊吃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