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鵬到楊毅家的時候，楊毅還在廚房忙活著。
其實楊毅回家的時候並不算晚。接到展鵬的電話，楊毅稍稍整理了一下手頭的工作，就離開了律所，駕車回家。這還是展鵬第一次主動要到家裡來，雖說楊毅疑竇叢生，卻又不想怠慢，他覺得不能再用外賣對付，打算親自燒幾道菜。
路上有些堵，楊毅一邊小心翼翼地開車，一邊琢磨展鵬的用意，但思前想後，他也沒能理清頭緒。畢竟，兩人剛剛見過面，而無論是朋友，亦或是兄弟，這樣的見面頻率都有些不尋常。他回想著夜裡分別時展鵬的眼神，暗忖該不是出了什麼事兒吧。楊毅本是個豁達之人，電話裡展鵬沒多說，他也就沒問什麼，反正兩人碰了面，該分曉的總會分曉。
回到家裡，放好隨身物品，楊毅換上休閒服裝，準備去樓下的超市買點兒新鮮蔬菜。臨開門的瞬間，鬼使神差地，他的視線落在了放在餐桌上的膝上型電腦上。他看看腕上的手錶，時間接近五點三刻，便抑制不住地開啟了電腦。
果然，劉三兒的郵件已經到了，於是，他聽到了邱宗輝打給張文峰的那通電話。
這一下，他挪不動腳步了。
邱宗輝說是要向警方反映些情況，究竟指的是什麼？警方和他自己對邱宗輝的懷疑，都是因為王可最後那次通話，邱宗輝所謂的情況，是否與其相關？
鄰區警方前一天剛剛搜查了邱宗輝的物流公司，邱宗輝選擇這個時機和警方聯絡，是否是搜查觸動了他，他到底有什麼目的？
邱宗輝和警方約好下午三點到警隊，他究竟是否成行？
展鵬約他見面，是否與此事有關？
一連串問號在他的腦海閃過，他下意識地點著一根菸，在餐椅上坐下。想了一會兒，他摸出手機，撥打他送給王偉的那部電話，王偉前一天曾來電告知，他已經跟上了邱宗輝。
王偉很快就接聽了電話，他向楊毅確認，邱宗輝整個上午都在家裡，下午兩點二十離開小區，車裡還有其他人，但沒看清楚，好像是一男一女。邱宗輝直接把車開到了刑警隊，四點半左右離開，徑直回了家裡，王偉現在還守在小區停車場的出口附近。
楊毅無心和王偉客套，匆匆結束通話電話。看來下午邱宗輝的確是和警方見了面，而展鵬是在邱宗輝離開警隊後，給自己打了電話。
楊毅的心就像長了草，不由得胡思亂想起來，久久不能平靜。直到展鵬打來電話，說是準備下班出發，詢問楊毅是否到家，才把他驚醒。眼看著時間所剩無幾，他放棄了去超市的打算。冰箱裡還有些吃的，湊活湊活，還能做出幾道菜。
楊毅從冰箱裡翻出食材，忙了起來。他先是炸了花生米，拍了黃瓜，權作冷盤，又接連做了可樂雞翅、番茄炒蛋、蒜薹炒肉，做乾燒黃魚的時候，展鵬到了。
展鵬一進屋，就誇張地吸了吸鼻子，說道，“好香，做魚呢？”
“也沒時間出去買，正好冰箱裡有條黃魚，我就燒了。”楊毅一邊解圍裙，一邊對展鵬說，“你自己隨便坐，這兒再悶一會兒就該好了。”說完，閃身進了廚房。
“手藝不錯嘛。”展鵬倚在廚房門口，點了根菸，向裡張望著，“用不用打打下手？”
“不用，馬上就完事了。”楊毅背對著，沒有轉身。
“這誰要是跟你在一起啊，還真是享福呢。”
楊毅聞言心中一緊。王可在的時候，有自己的食譜，兩人根本就吃不到一起去，至少是沒和他享過什麼口福。他眨眨眼睛，努力把王可的形象從腦海中驅離，回頭看著展鵬，“你在家裡也享口福吧？平時做不做飯啊？”
“我們這工作，能回家就不錯了，哪兒還有時間做飯啊？”展鵬衝著楊毅擠擠眼，“家裡都是你嫂子忙裡忙外的，我也落得個清閒。”
“那時間長了，嫂子沒怨言啊？”
“能沒怨言嘛，不過警嫂嘛，也習慣了。”
楊毅笑笑，又說道，“家裡只有白酒了，沒問題吧？”
“那有啥問題啊？”展鵬咧咧嘴，吐出一口煙。
“都在陽臺呢，你看看想喝什麼，自己拿進來吧。”
“行。”展鵬轉身走向陽臺，不一會兒，捧著兩瓶二鍋頭回來了。“咱倆一人八兩，差不多吧？不然都辜負了這些菜了。”
楊毅端著魚盤走進餐廳，待兩人都在餐椅上坐好，他望著對面笑眯眯的展鵬，彷彿又看見了王可，不由輕輕嘆了口氣。
“怎麼了？”這一切沒能逃過展鵬的眼睛。
“沒什麼，”楊毅愣了愣神，“好長時間沒做，手都生了。”
“是不習慣給別人做吧？”展鵬似笑非笑，眼中的狡黠一閃而過。
楊毅不知該如何作答，只能搖頭苦笑。
“你這手藝是什麼時候練的啊？”展鵬又問。
楊毅慶幸展鵬換了話題，忙說道，“畢業和同學合租，我不願幹別的家務，就把做飯包下來了。”
“你還合租過呢，挺有意思吧？”展鵬擰開酒瓶蓋，給兩人倒酒。
“還行吧，反正挺開心的。”楊毅答道，又反問，“你沒在外邊租過房？”
“我？我命苦。”展鵬連連搖頭，“我是結婚前和老媽住，結婚後和老婆住，這一輩子啊，是拴在女人手裡了，沒啥自己的念想了。”
“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楊毅輕笑，用筷子指指魚，“你嚐嚐，看看味道怎麼樣。”
展鵬夾起一塊魚肉，放進嘴裡，嚼了嚼，端起酒杯，“楊毅，答應我一件事兒。”
“什麼啊？”楊毅不明就裡。
“往後咱哥倆喝酒，就不去飯店了。”展鵬一臉認真地說。
楊毅怔了怔，才明白他的意思，笑容在臉上綻開，“我還以為是什麼呢，多大回事兒啊？往後想吃，隨時來啊。”
“真的？”
“這還有什麼假的？只要家屬區沒反映就行。”說完，楊毅自己先樂了。
“什麼家屬區沒反映？”展鵬略感詫異。
楊毅笑著說了那個同學間的典故。
兩人哈哈大笑，撞了杯，喝了一口酒。
“這你放心，你嫂子不大管我，家屬區絕對沒反映。”展鵬給兩人點了煙，繼續說道，“要說你們同學這關係還真挺難得的，先是一塊兒合租，後來房子又買在了一個單元。”
“是啊，像我們這樣都沒心沒肺的，不大好碰。”楊毅咬了咬嘴唇，“可惜啊，後來他們都成家了，家屬區反映越來越多，聚的就少了。”
“何止他們，”展鵬看著楊毅，“你不也算是成家了嗎？”
“我——也算吧。”楊毅心中黯然。
“其實大家都差不多，”展鵬發現了楊毅的神情，改口道，“我們剛畢業那會兒，留在北京的同學，幾乎也是每個月聚一次，後來也慢慢地都淡了。”
“人生吧，”楊毅嘴角牽出一絲苦笑，“展哥，我是說真的，你要是想來就隨時過來，反正我現在是一個人。”
展鵬看著楊毅，點了點頭。
“其實每天回家，我心裡都是空落落的，有人來，還能陪我說說話。”
“我肯定來啊，有這麼多好吃的，能不來嗎？我得趁著家屬區沒反映的時候多來蹭幾頓，萬一哪天你這兒又有人了，我想來可都來不成嘍。”
楊毅默然。
展鵬見自己的調侃沒什麼效果，收起戲謔的神情，正色道，“兄弟，聽哥一句話，這道坎兒早晚能過去，相信我，你身邊還會有人的。”
“誰知道呢？”楊毅雙眉微蹙，沉吟片刻，像是想起了什麼，問展鵬，“展哥，今天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沒事兒就不能來啊？我就不能蹭你頓飯啊？”展鵬虎著眼睛。
“你前天晚上不是剛蹭了我一頓涮肉？”楊毅啞然失笑。
展鵬看著楊毅，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我今天找東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