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鵬把車停在路旁,跑向商場大門。遠遠望去,大門外已經拉起警戒線,圍觀的人們三三兩兩聚在警戒線外,議論個不停。
執勤的警察不認識展鵬,伸手攔住他,說,“商場封閉了,不讓進。”
驀然停住腳步的展鵬喉嚨發乾,感覺嗓子直冒煙,喘息著說不出話來。他從口袋裡摸出警官證,向同行亮了一下,同行拽起警戒線,展鵬低頭穿了過去。
“裡邊什麼情況了?”展鵬總算喘過氣來。
“好像拽著一名人質,被堵住了。”同行好笑地打量著展鵬,說道,“你這是從哪兒跑過來的,怎麼上氣不接下氣的?”
“路邊。”展鵬衝著停車的地方揚了揚頭。
“才一百多米啊,至於嘛。”同行揶揄道。
“老嘍,比不得你們嘍。”展鵬訕訕地笑了笑,又問道,“幹嘛圍了這麼多人啊?”
“都是從裡邊疏散出來的。”
展鵬剛想再說什麼,一陣急救車的笛聲從身後傳來,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問道,“有受傷的?”
“好幾個呢。”同行回答。
“我操!”展鵬罵了一句,走向商場大門。
“應該在五樓。”同行喊了一句。
展鵬沒回身,抬起胳膊,做了一個“OK”的手勢,快步向裡走。這個剛開業不久的商場空蕩蕩的,一片劫後餘生的混亂場面。他顧不上找直梯,順著滾梯一路小跑,繞了幾圈,終於來到了五樓。
五樓是美食廣場,分佈著大大小小的檔口和餐館,展鵬趕到現場時,兇手和警方的對峙仍在持續。餐館被各種著裝的警察圍得水洩不通,展鵬抻著脖子向裡看,一個男人拽住一個女服務員,靠在收銀臺後邊的隔斷上,手裡的砍刀抵在服務員的脖頸處,緊張地注視著幾米外的警察,口中亂叫著,“你們別過來,別過來。”
展鵬倒吸了口涼氣,他們習慣了偵破案件,處置這種突發事件還真沒什麼底氣。他環顧四周,見到了幾個隊裡的同事,但其他的人,只能算是臉熟。
隊長也在現場,見到展鵬,衝他使了個眼色,展鵬小心地繞到隊長身旁,問道,“什麼情況?”
“無差別。”隊長小聲說。
“真他媽——”
“別罵了,”隊長打斷他,轉頭看看餐館裡的情形,說道,“我看這一時半會兒也完事兒不了,但應該鬧不出什麼大動靜了。”
“你什麼意思?”
“這小子肯定是活不了了。”隊長撇撇嘴。
“是嗎?”展鵬沒料到事情會這麼嚴重。
“砍傷十幾個了,還能保命?”隊長冷哼一聲,繼續說道,“現場處置用不上咱們,但這肯定是個死刑案件,咱們得把現場證據弄紮實嘍。”
“我明白了。”展鵬點頭。
“我想把咱們的人分成四組,一組留在這兒,配合技偵現場取證。”
“嗯。”
“一組跟著傷員去醫院,情況穩定了,馬上做詢問筆錄。”
展鵬再次點頭。
“剩下兩組,一組留著突審這傢伙;另外一組,做證人的詢問筆錄。我已經調了一輛大巴車,正在路上,到了後得把那些證人拉到隊裡去,那些筆錄一定得做正規,不能被挑出毛病。”
“你安排我做啥,就直接說吧。”展鵬望著隊長。
“文峰呢?”隊長沒回答,而是向四周張望著。
“他應該馬上也就到了,他家離得遠。”
“行。你們至少要篩出30組證人,你和文峰再找上兩個人,帶著他們回隊裡吧。”
“現在就去?”
“就是現在,趁著證人還沒走。”隊長拍了拍展鵬的肩膀。
“明白,你們小心。”展鵬轉頭看向餐館收銀臺的方向,裡面緊張依舊,他嘆了口氣,向隊長揚揚頭,轉身離開。走到電梯旁,他打通了張文峰的電話,得知他已經趕到樓下,就囑咐他不用上樓,在商場入口等他。
圍觀的群眾很積極,紛紛表態願意作證,經過簡單詢問,展鵬和張文峰選了三十多個人,安排他們乘坐大巴返回刑警隊,他們倆分別開著自己的車在前邊帶路。
詢問過程很正規,展鵬特地安排到詢問室進行,還開啟了錄影錄音裝置。每個證人都依據自己親身經歷提供了證言,雖說描述得不盡相同,但都確認了嫌犯行兇的事實。
臨近傍晚時,刑警隊一陣騷動,原來兇手承受不住壓力,精神崩潰,繳械投降,已被押解回刑警隊進行突審,被挾持的人質安全脫險。
兇手共砍傷十四人,其中一位傷者到醫院後不治身亡。這是轄區內罕見的無差別傷害案件,展鵬和每個同事都義憤填膺,心情沉重。
做完最後一份筆錄,時間已將近晚上八點。展鵬離開詢問室,發現隊裡的幾個領導都湊在同一樓層的訊問室前,知道審訊還未結束,便信步走了過去。隊長用餘光瞥見他,轉頭問道,“你那邊完事兒了?”
“都弄完了,一共三十二份筆錄。”展鵬隔著玻璃看向嫌犯,嫌犯垂著頭,無精打采,早沒了下午在商場時的囂張勁兒。
“沒啥問題吧?”
“我辦事兒,你還不放心嗎?”展鵬咧嘴笑了,又問道,“審得怎麼樣了?”
“撂得差不多了。”
“到底因為啥啊?”展鵬問。
“這種事兒還能因為啥,報復社會唄。”隊長搖了搖頭,“他媽家房子被拆了,就跑到北京鬧事兒來了。”
“真他媽操蛋。”展鵬恨恨地罵了一句。
隊長斜睨著展鵬,嘴角浮出一絲笑意,問,“口袋裡有煙嗎?”
“煙?有啊,這一下午也沒得抽啊。”
隊長揚頭示意,展鵬跟著他來到一間詢問室,開啟窗戶,和隊長一起噴雲吐霧。
“這個星期天,真他媽折騰。”隊長搖頭苦笑。
“咱們還怕折騰?”展鵬擠擠眼,笑著對隊長說,“反正我們早就被你折騰慣了。”
“得,少往我身上賴。”隊長瞪了展鵬一眼,“樓上有盒飯,抽完了上去吃,然後你們就回家吧。”
“別說,還真有點兒餓了,”展鵬吐出一口煙,“不用我們留下了?”
“不用,一會兒送看守所了,都在這兒守著啥?”
“還是領導關心我們。”展鵬豎起大拇指。
“小樣吧,就他媽嘴兒甜。”隊長瞥了瞥展鵬,忽然壓低聲音,神秘地說,“怎麼樣,失身了嗎?”
“什麼失身?”展鵬一時沒反應過來。
“李東旭他小舅子啊。”隊長忍著笑。
“你——”展鵬氣結,哭笑不得,然後猛地一拍腦門,說道,“我還真忘了件事兒,我得撤了,不陪你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