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毅開啟房門,一副醉眼惺忪的模樣,側了側身,把展鵬讓進來。

展鵬邊進屋邊扭頭打量著楊毅,笑了笑,說道,“果然又喝酒了。”

“什麼叫果然?”楊毅跟在展鵬身後,用腳帶上房門。

展鵬含笑不語,一眼瞥見自己的那本《三體》隨意放在餐桌上,便拿起來翻了翻,又放回原處。

“記著你的書呢,寶貝似的。”楊毅走到酒架前,取了一個白蘭地杯,走向沙發,背對著展鵬說道,“既然趕上了,就一塊兒喝一杯吧。”

展鵬站在原地沒動,楊毅坐在沙發上,拍了拍身旁空著的位置,斜睨著展鵬,調侃道,“還非得請你,才肯過來坐啊?”

“不是,”展鵬笑了笑,指著音響說道,“我在聽你放的是什麼曲子,聽著像是挺熟悉的。”

“哦,《第五交響曲》,貝多芬的,”楊毅自嘲地搖搖頭,“就是《命運》,都爛大街了,你聽著熟悉沒什麼奇怪的,誰還不會哼幾句裡邊的旋律啊?”接著他嘆了口氣,“哎,我今天就是想聽這個。”

“怎麼,是有心事啊,還是有故事?”展鵬走過去,大咧咧坐在楊毅身旁。

“啥都沒有,就是抽瘋。”楊毅提起酒瓶,給展鵬的酒杯倒酒,展鵬這才注意到,茶几上已經放著一個酒瓶和一隻酒杯。

“洋酒我不大喝得慣,你少倒點兒啊。”展鵬忙說道。

“大哥,這是白蘭地,喝不死人的,”楊毅倒完酒,把酒瓶放到茶几上,“你看,我一個人都幹了大半瓶了。”

“哼,你小子就作吧。”展鵬抿了口酒,愜意地靠在沙發上,拉開外套的拉鍊。

“累了?”展鵬問道。

“嗯,今天真有點兒累了,主要是精神高度緊張。”

“我電話裡不是說了嘛,要是累了,就不用過來了。”楊毅端起酒杯,也喝了一口。

展鵬楞了一下,說道,“我惦記我那本書不行啊?”

楊毅轉過頭,眨眨眼,“我才不信呢,騙鬼呢?”

展鵬訕訕地笑了,“嗯,不放心你,這回總行了吧?”

“實話實說多好,”楊毅得意地做了一個碰杯的手勢,“就咱哥倆,又沒有別人。”

“我電話裡聽著就不大對勁兒,哎,想著就過來看一眼吧。”展鵬從口袋裡摸出煙盒,抽出兩支菸,遞給楊毅一支,自己也叼了一支。

楊毅在茶几上取過火機,幫兩人點著了。“還好吧,我沒覺得自己喝多啊。”

“你自己試試,舌頭還能捋直不?”展鵬好笑地看著楊毅,“不過比上次強點兒。”

楊毅咧了咧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髮,然後說道,“哥,謝謝你啊,還能不放心我。”

“這話說的,都管我叫哥了,還提這個謝字幹嘛?”

“也是啊,”楊毅端起酒杯,示意展鵬喝酒,“今天那麼急著過去,到底出什麼案子了?”

“嗨,別提了,”展鵬喝了口酒,“有個傻逼,跑到商場,無差別殺戮。”

“你說的是這事兒啊,我在微博上看了。”

“嗯,就是那個。”

“那你的確有得忙了。”

“可不是。”展鵬嘆息著搖搖頭。

“在現場,你沒遇到危險吧?我在微博上看到,那傢伙砍了不少人。”楊毅的眼中透著關切。

“我們沒參加抓捕,倒沒什麼危險,不過那小子的確算是個狠人,真他媽下得去手。”回憶起來,展鵬仍心有餘悸。

“最後幾死幾傷啊?”楊毅問。

“一死十三傷。”

“得,妥妥地喂槍子兒了。”

展鵬被楊毅的語氣逗笑了,說,“你是法官啊?”

“這還用法官啊?”楊毅撇撇嘴,“一百一十五條,二百三十二條,他還能跑?”

“法條比我熟啊!”展鵬啞然失笑,“我必須得膜拜一下。”

“少來了,咱倆誰不知道誰?”楊毅瞪了展鵬一眼,問道,“動機是什麼啊?”

“報復社會唄,據說是他媽家的房子被強拆了,四處反映也解決不了問題,還被打擊報復。”

“北京的嗎?”楊毅想起了羅三明的案子。

“外地的,跑到北京找影響來了。”

“這個世道啊,想做個好人也真不容易。”楊毅感嘆著,又搖了搖頭笑道,“哎,不說這些了,這都不是咱們這些屁民該關心的,咱們還是少說為妙。”

展鵬若有所思地望著楊毅,想說什麼,但還是忍住了。他喝了口酒,頭衝著音響揚了揚,問道,“《命運》,是吧?”

“是,我這個是卡拉揚指揮的,柏林愛樂演奏的,是我最喜歡的版本,聽著怎麼樣?”

“我能聽出什麼啊,還敢在你這兒班門弄斧?”展鵬神情肅然,“我是說,今天這事兒一出,又有多少家庭的命運被改變了。”

“是啊。”楊毅點點頭,“每個人都念叨著命運,但又有誰能搞清楚它呢?失之毫釐,差之千里,命運這種事兒,就是這麼神奇。”

“命運。”展鵬輕輕唸叨著。

“我記得上學那會兒,老有勵志的人給我們灌雞湯,說什麼改變命運,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一套一套的。”楊毅轉頭看向展鵬,“你說咱們都是過了而立的年齡了,你還相信這些鬼話嗎?”

“你都說是鬼話了,你希望我說相信啊,還是不相信啊?”展鵬迎著楊毅的目光。

楊毅緊緊注視著展鵬,嘴角動了動,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又長長地吐了出去。“就拿我說吧,從小到大我一直都挺順的,可誰能想到,有一天我會被送進看守所?”

展鵬默默嘆了口氣。

“我這算飛來橫禍吧?”

展鵬搖頭不是,不搖頭也不是。

“你說我招誰惹誰了?我不就是僅存這麼一點點正義感嗎?”楊毅舉起手,把食指和拇指貼近,“就剩這麼一點點了,我才要辦羅三明那個案子。”

展鵬伸手拍了拍楊毅的肩膀。

“哥,我不瞞你,我的理想啊,抱負啊,早在上大三的時候就蕩然無存了。沒錯兒,是我自己要學的法律,因為我一直覺得法律是神聖的。《論法的精神》你讀過吧?”

展鵬輕輕點頭,“大概翻過。”

“我通讀過七遍,七遍啊,”楊毅長嘆一聲,“讀完之後,我才驚覺,在咱們這兒,法律從來就不能被當做理想,它只能作為職業,作為餬口的工具,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奴性啊,國人當奴才當慣了,只會盲目地崇尚權威,距離法的精神,差得不是一個層級。”

“這個——”展鵬倒真沒做過這方面的思考,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不過這多少有些哲學的範疇了,展鵬不禁對楊毅有了刮目相看的感覺。

“這個不是重點,”楊毅苦笑搖頭,“當然,理想幻滅總歸是很痛苦的,我也是痛苦地認命了。我只想著,只要自己還能思考,就湊活活吧。如果一個人不能獨立思考,和行屍走肉有什麼區別?”

展鵬只能笑笑。

“好吧,就算不能思考也算了,咱渾渾噩噩地過日子唄,誰讓人惜命呢?你看我都被人弄進看守所了,我說過什麼嗎?我想過要報復嗎?沒有。”楊毅猛地灌了一大口酒,胸膛因激動而起伏不定,“可是眼見得這日子也沒法過啊,我就過過小日子不行嗎?我和王可,就躲在樓上的小窩裡,從不惹事兒,也不給別人添麻煩,憑什麼?憑什麼他前一眼還活蹦亂跳的,後一眼就只能躺在你們的停屍房裡呢?我和王可,我們招誰惹誰了?”

驀然聽到王可的名字,再看到楊毅扭曲的面孔,展鵬愴然動容。

“難道,這些也是命運?”楊毅發洩完,像洩了氣的氣球,低聲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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