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分別時展鵬眼中的神色，讓酒後的楊毅幾乎一夜都沒睡踏實。
自從在西山結識展鵬，楊毅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展鵬如此嚴肅，與平素的灑脫不羈判若兩人。他萬萬沒料到，展鵬也在查正興那條線，居然也查到了新疆的那家公司，或許展鵬比他更早關注到斷指的線索，注意到與方明所談之事間可能的關聯。看來李東旭說得沒錯兒，展鵬並非浪得虛名，至少很敏銳，不會輕易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楊毅暗歎展鵬的口風真緊，如果不是看透了自己組這場酒局的目的，可能也不會把警方調查正興這件事兒透露給他吧，展鵬他們究竟還有多少線索是自己一無所知的呢？
至少，探尋兩起斷指之間的關聯，並不僅僅是他一個人過於牽強附會的聯想。心念及此，楊毅稍感安慰，起身下床。沖澡的時候，他又想起了展鵬的眼神，那眼神複雜得直到這個清晨，楊毅也無法理清背後的含義。
“楊毅，我看不了你這樣子，你別再查了，讓我來，成嗎？”
展鵬的話語又在耳畔響起，楊毅一時百感交集，他抬起頭，任溫熱的水無情地衝刷自己。“那眼神中至少有真誠在。”楊毅告訴自己。
簡單地對付了早飯，楊毅來到書房，開啟膝上型電腦。劉三兒前一天晚上發來了第一份音訊檔案，楊毅帶著濃濃的酒意曾聽過一遍，他唯恐自己酒後不清醒，早起又重聽一次。
這份檔案共記錄了三十三通電話，時間跨度是二十五小時左右，其中，邱宗輝撥出的電話為九個，剩餘的為他接聽的電話。重新聽了一遍之後，楊毅確認了前一天夜裡的感覺，這些電話並沒有提供真正有用的線索，好幾通電話，他甚至無法判斷邱宗輝與通話者的關係。他還是第一次進行這樣的電話監聽，也許這就如同大海撈針一般，能否真正有效果，事先沒人清楚。反正看情形，劉三兒做這種事兒似乎不太費力，那就乾脆再監聽一段時間吧。
想到劉三兒，抽著煙的楊毅不禁打了個冷顫，現代科技的力量真是強大而又可怕，得罪誰，也不能得罪他們這樣的人。“幸虧我們是發小。”楊毅苦笑搖頭。
思忖片刻，他撥通了王偉的電話，得知王偉在家裡，就約好一會兒過去見面。
去王偉家的路上，楊毅給鄭川打了個電話，告訴鄭川自己不去所裡了。
“是王可那事兒吧？”鄭川問。
“嗯。”楊毅沒想瞞鄭川。
“你一個人，行嗎？”
“我就是見幾個人。”楊毅停頓一下，想象著鄭川關切的表情，繼續說道，“沒什麼大不了的，如果真有什麼事兒，我提前和你打招呼。”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點兒，千萬別莽撞啊。”鄭川叮囑道。
“哦了，頭兒。”
結束通話電話，楊毅輕輕嘆了口氣，一抬頭，驚覺前方路口已經變了紅燈，趕緊踩了一腳剎車。看著和前車的距離，他驚出一身冷汗。“真是見了鬼了。”他懊惱地晃晃頭。
等著變燈的時候，他又回憶起前一天夜裡和展鵬站在街邊的情形，心情驀然沉重起來，那個兩人都沒有說出口的名字再一次浮現在他的眼前。
他相信，能讓展鵬知難而退的，絕不會是危險之類的因素，而只能是一個人，一個和他們兩人都很親近的人。
楊毅茫然地盯著前方的路口，壓抑住點一根菸的衝動。“但願我們都是錯誤的吧。”
王偉和羅娟都在家，稍一思忖，楊毅就不感到意外了。兩口子見了楊毅都很高興，尤其是王偉，親熱地摟著楊毅的肩膀，把他讓進屋裡。
“今天怎麼這麼閒，一大早就過來了？”王偉遞上煙。
“這還一大早啊？”楊毅面露笑意，和王偉並肩坐在床上，打量著不大的房間，“小日子過得不錯啊。”
“你就別損我了。”王偉訕訕地笑了笑，幫楊毅把煙點著，自己也點了一根，“這些天一直想找你，但我回了趟家，這不，昨天才回來。”
“那我是趕巧了，”楊毅看著王偉和羅娟喜滋滋的模樣，問道，“倆人一起回去的？”
“嗯。”王偉點點頭。
“那我得恭喜啊，”楊毅樂了，“你們總算沒白熬啊。”
“這不是出了這檔子事兒嘛，家裡都覺得後怕，嗨，反正就是想通了。”
“這必須得想通啊，誰見了羅娟，不都得說是個好媳婦啊？”楊毅調侃道，羅娟笑笑，沒說話。
“還說呢，你不來，我還要給你打電話呢。”王偉繼續說道。
“怎麼？”
“我和家裡提起你了，我爸說，無論如何都得好好感謝感謝你，看你什麼時間方便，去家裡喝酒呢。”
“這有什麼謝不謝的，咱們不是哥們嘛。”
“那可不行，咱今天可得說好了，你必須得和我回家裡一次，不然我爸我媽就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進城來看你了。”
“是不是背後還得揹著你啊？”話沒說完，楊毅就先笑了，羅娟也忍俊不住，低頭抿嘴輕笑。
“我不用背，屁顛兒屁顛兒地帶路的幹活。”王偉嘿嘿笑了兩聲，“咱可真得說好了，我就不再給你打電話了。”
“那行吧，”楊毅點頭，“不過現在我上班了，平時沒時間，找個週末吧，我去看看老人。就咱倆這關係，那不也是我爹媽嘛。”
“那就這麼定了啊。”王偉喜悅地拍了拍楊毅的肩，繼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將楊毅摟向自己，楊毅瞥見羅娟的目光，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抬起胳膊將王偉的手從自己的肩膀上掰了下來。
王偉不覺有異，問楊毅，“今天過來有事兒嗎？”
“這個嘛，”楊毅瞥瞥羅娟，扭頭看向王偉，說道，“上次咱們不是說要給羅娟找個工作嗎？”
“是啊，怎麼，有眉目了？”
“我哥們一公司，前臺懷孕了，要離職，你們要是覺得合適，就讓羅娟過去吧。”楊毅總算說明了來意。
“什麼合適不合適的，你介紹的，肯定錯不了。娟兒，還不謝謝楊哥。”
羅娟剛要張口，楊毅就止住了她，“公司不大，十來個人，過去可能雜活多一點兒，能幹吧？”
羅娟點點頭。
“那行，”楊毅摸出手機，調出哥們的電話，讓羅娟抄了下來，“你下午先打個電話，明天就去上班吧。”
“嗯。”羅娟應了一聲。
“這回你可得悠著點兒，”楊毅看向王偉，“可別再打到人家單位去。”
“看你說的。”王偉訕笑著，撓了撓自己的頭。
幾個人又聊了會兒家常，楊毅起身告別，王偉一再挽留，說至少吃過午飯再走，楊毅推脫了，說自己還要去見幾個人。
王偉和羅娟把楊毅送到院門口，楊毅笑著問羅娟，“把王偉借給我一會兒，行不行？”
還沒等羅娟說話，王偉大笑著摟住楊毅的肩膀，對羅娟說，“我去送送楊哥。”
待兩人走出小巷，轉了個彎，見不到還站在院門口的羅娟，王偉放開楊毅，臉上嘻嘻哈哈的神情悄然消失。他從口袋裡摸出煙，遞給楊毅，問道，“怎麼了，楊哥？”
楊毅點著煙，深深地抽了一口，平靜地望著王偉，說了一句，“會盯梢嗎？”
王偉一愣，然後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