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繼續前行，很快就接近了物流園區，邱宗輝的公司就位於其中。快到路口的時候，展鵬讓張文峰把車停在路邊，隔著行道樹，遠遠地觀望即將被搜查的地方。
“這個路口的監控也調了吧？”展鵬問張文峰。
“能不調嗎？趙凱他們早就查過了。我不是和你說過嗎？”張文峰有點兒不耐煩，他覺得展鵬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我就是再確認一遍。”展鵬沒注意到張文峰的表情，低頭點了根菸，長長地吸了一口，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不太好查吧？”
“可不是。”張文峰衝著前邊努了努嘴，“這條路邊上都是搞物流的，每天車來車往的，的確不太好查。”
“假如真是邱宗輝他們做的，你說人家沿著京廣線跑那麼多車，幹嘛非得在附近的河裡拋屍啊？拉到外地去，隨便找個隱秘的地方埋了，不是更不好查？”
“現在的物流車，是不是都走高速啊，不容易處理吧？”張文峰皺皺眉，“還有，殺人越貨這種事兒，也不至於太明目張膽吧，沒準兒只有最核心的人才知情吧。”
展鵬側頭看向張文峰，讚賞地點點頭，說道，“嗯，有道理。所以趙凱他們到目前為止也沒什麼發現？”
“是。”張文峰白了展鵬一眼，“你這思維也太跳躍了吧。”
“有嗎？”展鵬咧咧嘴，露出一絲自嘲的笑意，“我就是想到哪兒說到哪兒。”
“沒事兒，早習慣了。”張文峰輕輕一笑，“不過你有日子沒這麼深沉了。”
展鵬沒接話，吐出一口濃濃的煙霧。
“也不知道明天會不會查出什麼。”張文峰用手揮了揮煙霧。
“但願吧，但我總覺得懸。”展鵬緩緩搖頭，然後衝著張文峰詭異地一笑，說，“這裡邊要是打個架、鬥個毆什麼的就好了。”
“你是想把人圈回去？”張文峰也來了興趣。
“畢竟裡邊氛圍不一樣啊。”
“那你剛才怎麼不說？”張文峰埋怨著，邊說邊要摸手機，“不然我給趙凱打個電話。”
“你是事兒媽啊？”展鵬斜睨著張文峰。
“你是說不打？”張文峰不解。
“就那幫小子，手比咱們黑，還用咱們教？”展鵬不滿地皺皺眉，繼續說道，“再說了，明天的行動咱們又不參加，幹嘛給人指手畫腳的？”
“這算什麼指手畫腳啊，不就是提個建議嘛。”張文峰兀自不服氣，“剛才你不也是提過建議，讓技偵參與嗎？”
“我是看他們沒想到這點，所以就順口提了提，但是這種事兒他們有分寸。”展鵬看著張文峰，問道，“怎麼，非得打啊？願意打你就打吧。”
“我也沒——”
展鵬揚揚頭，抽了最後一口煙，扔掉菸頭，“那咱們就接著往前走吧。”
車開了沒多久，慢慢進入了丘陵地帶，公路也由四車道變為兩車道。一路上，展鵬默不作聲，凝神望向窗外，不停地抽菸，張文峰暗忖他又在找感覺，也就沒打擾他。
說到展鵬破案的感覺，張文峰打心眼裡佩服，倆人在一起的這幾年，他在展鵬的身上學到了不少書本上學不到的東西。
路上車不多，路況也很好，張文峰的車開得飛快。剛路過一個村口，展鵬如夢初醒，拍了一下大腿，讓張文峰停車。
“又怎麼了？”張文峰降低車速，準備停車。
“開會水喝多了，找個地方放放水，憋壞了。”展鵬笑笑，又罵了句粗話。
待張文峰把車停在路邊，展鵬開啟車門，不慌不忙地向河岸的方向走去。張文峰望著他的背影，頗覺好笑，平素展鵬沒這麼囉嗦，隨便找個揹人的地方就解決了，難得他今天會不好意思，看情形，像是要一直走到蘆葦叢邊才放水。一想到這兒，他也來了便意，把頭探出窗外看了看，也解開安全帶下了車，跟著展鵬的腳步向前走。
展鵬邊走邊下意識地摸出煙盒，開啟一看，裡邊空空如也。他悻悻地把煙盒扔進草叢中，抬眼張望四周。前方河岸邊，生長著一大片蘆葦，比河流的其它區段都更密集，雖然已是初秋，蘆葦露出枯態，但密密麻麻一大片，隨著微風輕擺，看上去也很壯觀。
楊毅曾告訴他，王可手機最後被定位的位置，大概就是這片區域。一路上，儘管他一言未發，但早就打定主意要過來看一看。王可的手機是在這附近被破壞的，那麼，這兒是否也會是拋屍現場？在那個夏日的夜晚，在這片茂密的蘆葦叢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轉眼之間就遭受如此厄運？
想到這片蘆葦叢對王可精神上的意義，再聯想到躺在冰櫃裡那具無從辨認的屍體，展鵬心中嘆息不已，又隱隱作痛。
走到蘆葦從旁，他酣暢淋漓地放了水，正在繫腰帶，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轉頭循聲望去，張文峰離他沒有幾步的距離。
“怎麼走出來這麼遠？”張文峰邊走邊問。
“那也不能在路邊吧。”展鵬搪塞道，唯恐張文峰窺破他的心事。
“你少幹了？”張文峰不覺有異，徑直走到展鵬身旁，大咧咧地解褲子。
“你大爺的。”展鵬低頭看了看，然後視線上移，停留在張文峰的臉上，罵了一句，轉身離開。
隔著公路，對面是一個小村落，二層的農家建築隨著地勢錯落地分佈著。遠處的山頂，矗立著一座高高的鐵塔，那應該就是王可手機被定位的基準之一。展鵬打量著前方，蘆葦叢的邊緣距離公路大概四五十米的距離，隔著公路旁的行道樹，斜對面村口唯一的小賣部，看起來不甚真切，想必從小賣部遙望這個位置，也看不清什麼吧。
前期調查的時候，他曾經去過那個小賣部，那兒的主人是一對兒看起來很本分的農民，當時他們也沒能提供什麼值得注意的線索。
“我去買包煙。”他大聲嚷了一句，信步向小賣部走去。
小賣部裡只有男店主，坐在櫃檯後看著電視，見有人進屋，匆匆抬了下頭就又去關注電視了，估計是被電視劇的情節迷住了。買菸的時候，展鵬還在考慮是否向老闆詢問詢問，但老闆似乎對他毫無印象，放在口袋裡的警官證剛拿出一半，他又放了回去。
出門的時候，他抬頭看了看門口的監控鏡頭。上次他們曾檢查過裡邊的內容，鏡頭的角度調得很低，只覆蓋了店門口的一片區域，馬路對面不在監控範圍內。
張文峰已經發動了汽車在等他，他三步並作兩步上了車，汽車啟動的瞬間，他的視線再一次移向蘆葦叢，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
車行不遠，就到了岔路口，向右轉就是高速的出入口。這是通往景區最近的出口，市區到景區的車輛一般都會在這兒下高速。張文峰駕車上了高速，一腳油門到底，向市區狂奔。
展鵬慵懶地縮在座位裡，目光空洞地注視著窗外不斷消逝變幻的景色，不經意間，嘴裡輕輕哼唱著歌曲。
張文峰很少聽到展鵬在車裡唱歌，不由覺得好笑。他仔細聽了聽，發現展鵬哼唱的是《在水一方》。
“受什麼刺激了？”張文峰戲謔道。
“什麼？”驀然聽到張文峰的聲音，展鵬轉頭茫然看向他。
“怎麼唱這麼老的歌？”
“唱歌？我有嗎？”展鵬像是不相信似的。
張文峰剛想說話，展鵬的手機響起了來電鈴聲。展鵬從口袋裡摸出手機，看著螢幕上閃現的名字，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誰的電話，怎麼不接啊？”張文峰問。
展鵬把手機螢幕轉向張文峰，見到楊毅的名字，張文峰笑了。“是不是我在不方便啊，我前邊停車？”
展鵬瞪了張文峰一眼，拇指一動，滑動接聽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