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真是個神奇的存在，望著螢幕上的搜尋結果，楊毅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他操縱滑鼠，瀏覽不同的網頁內容，但很快就大失所望。
楊毅接連看了五頁搜尋結果，“黃智平”們的資訊很多，但是憑直覺，沒有一條和他見過的那個黃老闆相關。他皺皺眉，退到搜尋框，在“黃智平”後邊打了一個空格，又鍵入“北京”二字。
結果依舊。
楊毅點了根菸，盯著電腦螢幕發呆。如果“黃智平”果真是黃老闆的名字，那他這個人的確夠低調了。莫非是李東旭說錯了名字？但他很快就否認了自己的想法，李東旭做事向來謹慎，斷不至於出現這樣的低階錯誤。他回想著電話中李東旭提起網頁搜尋的語氣，那是一種很肯定的語氣，楊毅思忖，李東旭能夠那樣說，無非就是兩種可能，第一種，李東旭曾經在網上搜到過黃智平的資訊，第二種，黃老闆的公司足夠有實力，李東旭想當然認為可以在網路上佔有一席之地。
楊毅的大腦高速轉動著，仔細回味他和黃老闆接觸的整個過程，搜尋可能隱藏在腦海深處的任何只言片語的資訊。忽然，他心念一動，再次退到搜尋框，將“北京”替換為“清華”。
楊毅凝心靜氣，點選搜尋鍵，很快螢幕上出現了搜尋結果。這是直觀得不能更直觀的搜尋結果了，網頁上只有三條，且內容應該完全相同。每個結果裡，搜尋關鍵字“黃智平 清華”都呈紅色，分外醒目。
楊毅滿眼都是那幾個紅色文字，難掩心底的興奮。三條引文中，有關關鍵字的表述是這樣的：黃智平主席謙遜地說，這一生沒做成什麼事兒，實在是愧對清華師長。
主席？楊毅心中劃下了大大的問號。他迫不及待地點開連結，察看詳細內容。
這是一篇通訊類的文章，描述主人公黃智平退休後的生活。文章的題目“悠然西山下”和有關進行農業試驗的內容，讓楊毅確信，文中的主人公就是他見過的那個黃老闆，就是他要尋找的那個黃智平。
楊毅匆匆瀏覽了一遍文章內容，文章以尊敬的口吻不著痕跡地對主人公進行了褒揚，看文筆並非出自一般人之手。
看過一遍之後，楊毅又看了一遍，這一次，他看得很仔細，唯恐拉下每一個字。他想不到，那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黃老闆，竟然有著哲人般的智慧。
他下意識地又續了根菸，退回到搜尋頁，把三個連結都瀏覽了一遍。果然，三篇文章的內容完全相同，只不過前兩篇分別出自一個經營類報社的網站和一個行業協會的網站，第三篇出自一家公司網站，登載在網站的“公司文化”版塊。
不出意外的話，黃智平應該和這家公司有密切的關聯。
楊毅再次點開公司的網頁，點選“首頁”連結，饒是他見過很多世面，螢幕上出現的公司名稱還是讓他略感驚奇：正興國際投資集團。
據網站介紹，這是一家綜合性的國際投資集團公司，涵蓋金融、海外投資、科技、農業、礦業、化工、文化、旅遊、拍賣、房地產、建築與園林等行業，旗下擁有眾多公司，目前正致力於打造綜合性、國際化、創新型的現代企業集團，“在新時代譜寫新篇章”。
楊毅不禁暗暗咂舌，這種大跨度的集團公司還不多見，難道這些都是黃智平的產業？
公司簡介裡對公司涉獵的各個行業都有簡要的介紹，楊毅耐著性子仔細地讀下去。越讀他越心驚，公司的各個業務板塊在行業裡都是標誌性的存在，很多都是大手筆，那些投資和擔保公司就不說了，所謂礦業甚至包含一個金礦，這哪是一家公司，簡直就是一個帝國。
楊毅又調出集團的組織架構和集團領導板塊，細心研究，集團的主要架構和一般的大公司無異，由董事會——董事長——總經理——各分管副總——各事業叢集組成，集團的十一位主要領導都附有照片介紹，每位領導都有很深的資歷和背景。
但是，沒有黃智平。
翻遍了整個網站內容，黃智平只在那篇文章裡出現過，其餘所有版塊，沒有他的一絲痕跡，彷彿他和這個集團沒有任何關聯。
楊毅回到集團新聞版塊，逐條閱讀近三年的集團新聞，不知不覺就到了午飯時間，鄭川叫他下樓吃飯，他不想浪費時間，指指電腦，然後用手機叫了個外賣。
他一直思考著一個問題，這麼龐大的集團，和他自己，抑或王可，能發生什麼聯絡？
是他把兩者聯絡在一起的，那個前提就是被切掉的手指，這種關聯頗有牽強附會之嫌，但他不敢有絲毫疏漏。
但是，具體的聯絡在哪兒呢？
點菸的間隙，他又想到了李東旭，搖搖頭，撥通了他的電話。電話背景有些嘈雜，李東旭應該正在吃午飯。
“嗯，楊毅。”李東旭的聲音很含混。
“吃飯呢吧？”楊毅的嘴角浮出笑意。
“是啊，怎麼了？”
“哦，我查到黃老闆了，他是正興集團的吧？”
“對，就是正興的，”李東旭停頓一下，像是在吞嚥東西，“你看我這腦子，就在嘴邊上，上午就想不起來。”
“網頁上也不好找啊，看來黃老闆挺低調的。”
“是嗎？”李東旭有些意外。
“可不，幾乎就沒什麼，我找了半天呢，不過那可是家大公司啊。”
“還行吧，”李東旭說道，“你別看老黃那個人不顯山不露水的，道行深著呢。怎麼，有興趣啊？要不要我幫你聯絡做個法律顧問什麼的？”
“得，我有幾斤幾兩還知道，幹不了那個。”楊毅邊說邊留意李東旭的語氣。
“嗬，還謙虛上了。”李東旭難得開起玩笑，“你不是高材生嘛。”
“算了吧，”楊毅笑笑，“我看黃老闆的稱呼是主席，但是他們公司沒有這個位置啊。”
“是嗎？這個我就不大瞭解了，可能是內部對他的尊稱吧。還他媽的主席，認識他我真榮幸啊。”李東旭調侃道。
“我看了他們的組織架構，好像裡邊也沒有黃老闆啊。”
“這個，”李東旭遲疑著，“別瞎外傳啊，我聽說，他們家好像是夫人主政。”
“夫人主政？”
“新奇嗎？”
“不新奇，不新奇，”楊毅忙說，“得，你接著吃飯吧，我就是沒事兒閒聊。”
放下手機，楊毅自忖，確認了黃智平和正興的關係，只是第一步。
午餐是他喜歡的鰻魚飯，可是他幾乎沒什麼胃口，匆匆吃了幾口，就放到一邊了。他點了一支菸，起身倚靠到窗前，看著樓下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們，腦海裡依舊縈繞著那個關聯的問題。
但願是我想多了，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的時候，楊毅想。他寧願白忙活一場，也不願黃智平真的和王可的事情有關。
電腦已經鎖屏了，鎖屏畫面是滿屏的綠色，很養眼。楊毅操作滑鼠，鍵入“天眼查”的網址，輸入密碼登陸系統。律所擁有VIP許可權，幾乎可以查閱系統裡所有公開的資料。
按照習慣，他新建了一個Excel文件，準備記錄在系統裡查詢到的資訊，並進行比對。按照他的估計，大概整個下午的時間，他都會耗在這件事兒上。
正興集團的註冊資本為捌億元，楊毅明白，這個數字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他更關注的，是公司的股權結構。
公司共有五個法人股東和四個自然人股東，四個自然人股東都是公司的高管，午飯前，楊毅剛剛在公司網站上見過對他們的介紹。其中的三個人為男性，所佔公司股本介於2%到3%之間，另一個女性自然人股東居然佔了超過12%的公司股份。
唐玉，楊毅盯著那個看似普通的名字陷入沉思。如果李東旭所言非虛，這個唐玉極有可能就是在公司中代表黃智平利益的人，也就是所謂“夫人主政”的夫人。
查詢完法人股東的情況，楊毅的臉色變得凝重。除了一家基金公司，另四家公司的直接控制人或利害關係人都指向了唐玉。這四家公司所持公司股份，加上唐玉的個人股份，這個站在黃智平身前的女人，幾乎直接控制了74%的集團公司股份。
這是一個超出他想象的數字，他不可置信地盯著自己在電腦上的匯總結果，這麼龐大的一個集團，幾乎就是一個披著現代治理結構外衣的傳統家族企業，為什麼是這樣的情形，楊毅百思不得其解。
他揉揉眼睛，把這個問題拋之腦後，他清楚，最重要的工作是梳理集團公司的關聯企業。公司旗下企業眾多，直接投資的就有四十三家。他逐一記錄每一家公司的股權透視結構，發現很多都是連環持股，而且很隱秘。他一連忙了兩個多小時，幾乎摸清了集團公司的表面架構，也未發現任何端倪，正當他準備稍作休息甚而放棄時，一個熟悉的公司名稱闖入他的眼簾，他緊緊盯著那張股權透檢視，一時間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