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毅和宋曉輝四目相對,絲毫沒留意街道對面汽車裡那兩雙警覺的眼睛。
見展鵬半晌沒動靜,張文峰收起手機,用餘光瞟了瞟展鵬,輕輕哼了一聲,說道,“這就魔怔了?”
展鵬如夢初醒,嘴角咧了咧,回身把車窗向下搖了搖,從口袋裡摸出煙點燃。
“你有沒有點兒道德啊?”張文峰小聲抗議著。
展鵬沒理會他,深深地吸了口煙,繼而從鼻孔中噴出濃濃的煙霧,愜意地長舒一口氣,壞笑著把煙盒和火機遞向張文峰。
“損不損啊,你?”張文峰用手揮了揮,卻根本阻擋不住煙霧。
“德性吧。”展鵬瞥了張文峰一眼,收回手。
張文峰向窗外看了一眼,轉頭對展鵬說,“怎麼樣,你是不是覺得也挺有意思的?”
“算是吧。”展鵬皺皺眉,吐出一口煙。
“你看,我沒說錯吧?”張文峰來了精神,乾脆側過身,“我怎麼有一種被人牽著走的感覺呢?”
“會嗎?”
“怎麼不會啊?你好好琢磨琢磨。”
“我琢磨啥啊?”展鵬好笑地望著張文峰。
“你看啊,關於對面那兩個人,咱們現在所有資訊幾乎都是從他們那兒得來的。”張文峰身子向展鵬傾了傾。
“那不是廢話嘛,”展鵬伸手將張文峰身體推正,“不從——”剛說了兩個字,他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兒,住了口。
展鵬冷哼兩聲,問道,“明白了?”
“明白你個頭。”
“你就是煮爛的鴨子,嘴硬。”張文峰笑笑,接著說道,“剛才我說的也不盡準確,話應該這麼講,我對他們的印象,都是你給我的,我估計你的印象,都是楊毅給你的,咱們都已經先入為主了。這麼說,對不對?”
展鵬嘴唇動了動,未置可否。
“這是我們的失職啊。”張文峰誇張地瞪大眼睛。
“還他媽失職。”展鵬被張文峰的模樣逗笑了。
“可不是,咱們可是刑警啊,懷疑不應該是咱們的天性嗎,怎麼一遇到這倆主兒,咱們天性都不見了?”
“越扯越沒譜兒,還天性?”展鵬橫了張文峰一眼,吸了最後一口煙,將菸蒂從車窗彈到外邊。
“其實失職事兒小,咱哥倆真要是被人家給玩了,這人可丟不起啊。”
“你別越整越玄乎啊。”
“玄乎什麼啊?”張文峰一拍大腿,“被人賣了咱還幫著數錢,咱有這危險啊。”
“就他們?”展鵬轉過頭,看向張文峰。
“對啊,就是他們,”張文峰眼中閃出認真的神情,嘴邊又牽出笑意,“你不是說人家智商高,根本就看不起你嗎?”
“你——”展鵬哭笑不得。
“我什麼我啊,咱們分析分析嘛。”
“分析?分析啥?”
“你看啊,”張文峰迴頭望望正在喝酒的兩個人,又對展鵬說,“這個楊毅,角色變化得也太快了吧?”
“怎麼講?”展鵬不動聲色。
“最初報案的時候,他和王可什麼關係?只是鄰居,沒有私下交往的鄰居。”張文峰自問自答,“咱們去他家裡的時候,他不還是這麼講嗎?”
“嗯。”展鵬下意識地點點頭。
“看起來他只是幫宋曉輝的忙,而宋曉輝呢,又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嗯。”展鵬又抽出一根菸,點燃。
張文峰厭煩地瞪瞪展鵬,繼續說,“可是沒過幾天呢,人家又成了王可的男友,我擦,這個稱呼怎麼這麼彆扭?”
“人家自己的事兒,你彆扭啥?”展鵬白了張文峰一眼,吐出一口煙。
“我看你接受程度倒是挺高的嘛。”張文峰戲謔道。
展鵬眉頭抬了抬,想說什麼,但改口道,“你別淨扯用不著的,有屁快放。”
張文峰看著展鵬,臉上露出笑容,又說道,“你想沒想過,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變化?”
“為什麼?”展鵬脫口而出。
“那不還是他脫不了干係嘛,那麼多明顯的證據,他有口難辯唄。別的不說,光是看通話記錄,倆人關係就不一般吧?有聯絡那麼頻繁的鄰居嗎?”
“這個咱們不是都知道嘛。”展鵬不以為然。
“點就在,無論是鄰居關係,還是男友關係,都是人家主動坦白的,而且坦白的時機又都恰到好處,都是咱們行將懷疑他的時候。無論他心裡邊怎麼想,但事實是,在咱們這兒,都讓他擺脫嫌疑了。如果這就是他的目的,他絕對達到目的了。”
“擺脫什麼啊,你不是一直懷疑他嗎?”
“我幾乎都不懷疑他了,只是有一點點,始終放不下。”
“什麼一點點?”展鵬好奇地皺起眉。
“那天不是我帶著他倆去認屍嘛,那具屍體咱倆都見過,又泡又凍的,從外表根本看不出什麼,所以我原本都沒抱太大希望。”
“但是呢?”
“但是,”被展鵬搶白,張文峰不好意思地笑了,“人家光憑那個紋身,就確認了。”
“是啊,當時你就提,好像有點兒不大對勁兒。”
“就是啊,如果說是宋曉輝認識那個紋身,我都覺得更正常些。”
“就是因為這個?”展鵬問。
“就是這個。”展鵬點頭,“最讓我奇怪的是,我從楊毅的臉上根本就看不到什麼悲傷的神情,丫就像沒事兒人似的。”
“你看得這麼仔細?”展鵬笑了。
“這不還是你教的嘛。”張文峰也笑了,“我就站在他們兩個側前方啊,他們臉上的神情那絕對是一覽無餘啊。當時那個宋曉輝,呆呆的,後來是楊毅用眼神暗示他,他才向我確認屍體就是王可。”
“還有這一出呢。”
“我當時就覺得奇怪,認識那個位置的紋身,那倆人得啥關係啊?但是人家一點兒就不悲傷。換作是咱倆,你躺在那兒,我去認,也不可能不動容啊。”
“滾你大爺的。”展鵬笑罵了一句。
“這些年咱倆碰到認屍的家屬還少啊?太不正常了。”
“楊毅真的就沒什麼表情?”展鵬認真地問。
“反正我是沒看出來,挺平靜的。”
“是有點兒怪。”展鵬像是自言自語。
“所以我當時就覺得這裡邊會有什麼事兒,肯定不像他們和咱們說的一樣。現在掉回頭想一想,如果他倆真是男友的話,那就更不應該了。”
“你想說什麼?”
“當初我懷疑楊毅和王可的關係,絕不只是鄰居關係那麼簡單,現在我懷疑他倆可能不是男友。”
“那你說他們是什麼關係?”
“他們——”張文峰思索著,“算是利害關係人吧。”
“你這不是屁話嘛,”展鵬笑了,“這個詞,什麼都能往裡裝吧?”
“你明白我的意思。”
展鵬抽了口煙,感嘆道,“文峰啊,文峰啊,你的確是個幹刑警的料,”他豎起大拇指,“你的觀察力,沒說的。”
“現在證實他倆是情人關係的,除了楊毅的自白,就只有一份孤證。”
“你是說銀行那個人?”
“嗯。”
“不會是偽證吧?”
“誰知道呢?”張文峰意味深長地看著展鵬,又扭頭衝窗外揚了揚下吧,“你看那像一個男友剛剛喪命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