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完地,楊毅用冷水洗了把臉,靠在衛生間的門框上,打量著房間的地面發呆。

地板還有些溼,有的地方還泛著光亮,貿然走上去,或許會留下腳印吧。他打消了踮腳去茶几拿煙的念頭,拉過餐椅,身子一歪坐了上去。

前一天晚上和川子、克兒又喝到大半夜,不過大家只喝了啤酒,倒也不怎麼難受。事情說開了,他的心裡輕鬆了許多,往後面對那兩個老同學,他再也用不著時時提防、心懷愧疚了。

陳克笑言這就叫出櫃,還說楊毅就是典型的深櫃。這兩個名詞楊毅不算陌生,他只是自忖離他的生活很遠,從來沒有關注或自我定義過。陳克比他這個身在其中的人看起來還要了解那個世界,不禁令楊毅感到一絲好奇。想到在家中川子和陳克說過的話,他藉著酒勁兒問道,“你們什麼時候開始議論我的?”

鄭川和陳克互相看了看,都沒說話。

“我都被你們倆翻了個底兒掉,這事兒你們有什麼不能說的啊?”楊毅瞪著兩個人。

鄭川眉頭一皺,笑著衝陳克甩甩頭,說道,“你別問我,問他。”

陳克被楊毅的目光逼迫得喘不過氣來,只能小聲嘀咕道,“嗨,還不是家屬區有反映嘛。”

“什麼?家屬區都有反映了?”楊毅簡直不敢置信。

“家屬區”是三個人在一起戲謔的慣常用語,專指老婆,平時更多的時候是楊毅打擊鄭川和陳克的專利。

“你還不知道聰聰嘛,她沒事兒就開玩笑唄,說你一直不找物件,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啊。”陳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你家裡呢?”楊毅問鄭川。

“沒說過,沒說過。”鄭川忙搖頭否認。

“啊,家屬區有反映,你們不找當事人求證,反而瞞著我背地議論,你們可以啊。”楊毅佯怒,斜睨著兩個人。

“你不是在裡邊待著呢嘛,我們上哪兒找你求證啊?”鄭川辯解道。

“就是最近的事兒?你們沒騙我?”楊毅盯著鄭川。

“向毛主席保證。”鄭川忍住笑意。

楊毅望著兩個人,緩緩向後靠了靠,長吁一口氣,說道,“那你們老實交代,都說我啥了?”

“沒啥啊,就是克兒提起這個,我說不可能。”

“就這些?”

“不信你問克兒啊。”

楊毅把視線轉向陳克,陳克忙不迭地點頭。

“對了,這小子還說過,沒準兒你進去一回,就能試出自己是不是了。”鄭川指著陳克,邊說邊笑。

“那不是你堅決說他不是嘛,”陳克沒想到會被出賣,眼神裡滿是埋怨,“不相信我說的他有潛質的話,你看看,現在怎麼樣?”

“我操,你們還說過啥?”楊毅哭笑不得。

“真沒別的了,”鄭川皺皺眉,“不過,我這臉可是被打得啪啪的,生疼啊。”

楊毅顧不上鄭川,忙轉頭問陳克,“那你怎麼跟你家聰聰說的?”

“我也說不可能啊,我說你大學時還喜歡上一個人,要死要活的呢。”

楊毅莫名地有些心虛,偷偷地瞥了瞥鄭川,幸虧鄭川正低著頭,根本沒注意他。

“我還說你就是沒定性呢,眼光還高,挑來挑去的,沒碰到合適的呢。”陳克兀自說下去。

“那聰聰怎麼說?”

“女人這直覺啊——”話剛說到一半,陳克就住了口,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楊毅,“反正我就是給你糊弄過去了。”

楊毅吐出一口煙,搖頭苦笑。

“其實我說這事兒,你也沒必要那麼緊張,”陳克看了一眼鄭川,繼續對楊毅說道,“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大家早都開放了。”

“真的嗎?”楊毅望著陳克和鄭川,“不說別人,你們說心裡話,真的是這麼想?”

坐在餐椅裡的楊毅,回憶著鄭川和陳克閃躲的眼神,就清楚他們的任何回答都是言不由衷。說起來這事兒也怪不得那兩個兄弟,無論誰突然碰到如此狀況,心理多少都會有些微妙的變化吧。他不敢奢望三個人還會像以前一樣親密無間,但願在他們之間,別造成太大的裂痕。楊毅自己清楚,之所以瞞了這麼多年,與身份暴露所帶來的隱患相比,他更在意的是三個人的感情。那感情太純粹了,純粹得在人的餘生中,根本沒有任何機會去複製。

真正令楊毅耿耿於懷的,是鄭川提及的另一種可能性。

在三個人中間,鄭川一直比楊毅和陳克沉穩,遇事冷靜,思慮周全,這也是兩人一致推舉鄭川挑頭兒的原因。鄭川的話,絕非無的放矢,這些年他的確是招惹過不少人。做律師嘛,難免三教九流都要打交道,尤其做刑辯律師,更是遊走在各種中間灰暗地帶,在這個複雜的世界裡,說不定就和某種勢力產生過利益衝突,儘管他經常提醒自己,但無奈個性張揚,這骨子裡的東西,他想改也改不了。

有了聰聰的前車之鑑,他不再對自己盲目自信。他相信,聰聰不是那種捕風捉影的人,他也確信,陳克一定對他有所隱瞞。但在酒桌上,他實在無意繼續深究,兩個人還拿他當兄弟,他已經很知足了。

或許他一直以為的隱秘的生活,已經暴露在某些有心人的眼中。想到某一雙隱藏在暗處的眼睛,他的心底驀然升起一股寒意。

鄭川的話猶在耳邊,不啻一聲驚雷炸醒了他。他驚詫於在過去的兩個月中,他滿世界地調查,卻偏偏一星半點兒這方面的可能性都沒考慮到。

就像陳克在前一天晚上所說,這還是以前的楊毅嗎?

在他的潛意識中,他在躲避著什麼?

假如王可真的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而遭遇不幸,他真地想象不到自己怎麼還能有生活下去的勇氣。

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責,無法自拔。在和王可一起的日子裡,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審視過兩個人的關係了。生活一旦成為了習慣,就慢慢變成了慣性,所謂激情,所謂愛,似乎越來越縹緲。他原以為平淡或許是生活的真諦,只是如果沒有感情的維繫,又怎麼能支撐起生活的平淡?

“你真的愛他嗎?”一俟這幾個字闖進楊毅的腦海,他就再也坐不住了。他快步穿過客廳,在茶几的煙盒裡抽出一根菸,點燃,站在窗前。夏秋之交的中午,太陽透過落地窗的玻璃,斜斜地打在他身上,令他感到一絲煩躁。往事歷歷在目,轉瞬卻如煙飄散,他彷彿在一片虛空中,自十六層急速墜落,卻抓不到任何東西。

他淡淡地嘆了口氣,救命稻草般,從口袋裡摸出手機,在通訊錄裡翻出展鵬的電話,遲疑片刻,按下撥打鍵。螢幕上那閃動的圖示,就像一張嘲弄的笑臉,執拗地籠罩著他,讓他無處遁形。

“生活在別處。”他想起了米蘭·昆德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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