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
剛過中午,楊毅就接到了李東旭的電話,約他晚上一起吃飯。楊毅聽說張文峰也會參加,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晚上,張文峰姍姍來遲,見到兩人,滿臉歉意,說道,“出現場了,才完事兒。”
“我就說嘛,中午通電話時還沒事兒呢。”李東旭咧咧嘴,關切地問,“什麼案子?”
“殺人。”張文峰苦笑。
“殺人?”楊毅略感意外,“這幾年,市裡邊殺人案子可不多啊。”
“算激情吧,一個市場賣肉的,把收保護費的給捅了。”
“賣肉的?”李東旭啞然失笑,“哪種賣肉的?”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張文峰哭笑不得,瞥了瞥李東旭說道,“我們轄區一個市場上的肉販。”
“得,估計街道也得有人吃瓜落兒。”李東旭吁了口氣。
“肯定,那市場有問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這回出事兒,都老實了吧。”
“一陣兒的事兒。”李東旭像是見怪不怪。
“就是那個賣肉的,挺可惜了的,”張文峰咂咂舌,嘆了口氣說道,“也沒跑,等著我們抓他,當時他兒子也在場,哎,那小傢伙,也不比展暉小多少。”
驀然聽到張文峰提及展暉,楊毅和李東旭心裡都不是滋味,李東旭哼了一聲,說道,“得,下班不談工作,咱們休息,休息。”
“就是,”楊毅笑著把選單遞給張文峰,“你趕緊添倆菜,我肚子都叫上了。”
“誰肚子沒叫?”張文峰看都沒看選單,直接扣在餐桌上,“你們點了啥就先上吧,不夠再說。”
難得地,三個人都沒喝酒,一邊吃菜一邊聊天,這還是春節後三個人第一次在一起,話題自然少不了眼前的案子。楊毅明白,按照李東旭的性格,或許目前正是對錶時刻,這也是他攢這個局兒的目的。
果然,閒聊幾句之後,李東旭單刀直入,問張文峰,“汪強那個庭開了吧?”
“開了,不過沒有當庭宣判。”張文峰夾菜的筷子稍稍停頓了一下。
“法院那幫人也是,成天吵吵活兒幹不完,還非得自已給自已找事兒。”李東旭不以為然。
“這次也不只怪法院,”張文峰抬起頭,瞥了眼楊毅說道,“汪強那個律師,部分做了無罪辯護。”
“無罪?”李東旭下意識地皺皺眉。
“強制猥褻那部分。”
李東旭倒吸了口涼氣,瞟著楊毅問道,“不是你同學做辯護嘛,你事先知道嗎?”
“知道。”楊毅面無表情。
“知道還——”李東旭的目光中透著不解。
“做無罪辯護也沒用,楊浩志給我打過電話,說法院那邊基本定了,就等著宣判了。”張文峰說。
“是嗎,什麼結果?”李東旭忙問。
“沒有采信辯護律師的意見,十五年吧。”張文峰嘴角露出了輕蔑的微笑。
“十五年,倒還差不多。”李東旭點點頭,轉向楊毅問道,“你覺得呢?”
“我覺得?”楊毅苦笑,“我想讓他被槍斃,有用嗎?”
“別抬槓啊。”李東旭啞然失笑。
“汪強那孫子,在庭上太拉胯了。”張文峰笑著搖搖頭。
“不是他拉胯,是我們張大警官材料做得太紮實了,給楊浩志提供了那麼多現成的炮彈。”楊毅意味深長地看著張文峰,揶揄道,“我這兩天正在閱卷呢,那天庭審我也去了,如果不是張大警官正坐在我旁邊,光看材料,我都不會相信兩個案子是同一個人辦的。”
“怎麼?”李東旭略感詫異。
“你問他自已。”楊毅衝著張文峰揚揚下巴。
“我哪兒知道啊?”張文峰佯裝不解,無辜地苦笑。
“哎,到今天,我才真正地意識到什麼叫‘術業有專攻’,對於咱們張大警官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功力,我甘拜下風。”楊毅由衷地感嘆。
“你們倆究竟在說什麼?”李東旭愈加疑惑,看看楊毅,又看看張文峰。
張文峰訕訕地笑了笑,沒說話。
“我是說,張隊尺度拿捏得真他媽牛逼,我不服都不行。”楊毅咧咧嘴。
李東旭狐疑地看向張文峰,和他確認了眼神,吁了口氣說道,“原來是這回事兒啊。”
“你們都不知道,我閱完卷是什麼感覺。”
“什麼感覺?”李東旭饒有興趣地問。
“我碰到大師了,他不是在辦案,他是在創造一個案子,還任誰也挑不出毛病來。”楊毅嘖嘖稱讚。
“過了啊。”張文峰瞧著楊毅,臉一陣紅一陣白。
“但汪強那個庭開完,我覺得大師也不過如此。”楊毅臉上浮起笑意。
張文峰皺皺眉,認真地看向楊毅。
“我是說,我在展鵬卷宗裡看到的那種收放自如的勁兒,沒了,有點兒用力過猛。”楊毅笑著解釋道。
“哦。”張文峰點點頭,籲出一口氣。
“但是你別忘了,兩個案子是連在一起的。”楊毅嘆了口氣,“你把汪強釘得那麼死,也就斷送了展鵬無罪的機會。”
“你說什麼?”李東旭和張文峰交換了眼神,異口同聲地問楊毅。
“展鵬被指控的可是包庇罪啊,如果他想掩蓋的本身就不是罪,他自然就是無罪的。”楊毅惋惜地搖搖頭。
兩人都是專業出身,一點就透,李東旭清了清嗓子,像是不認識楊毅似的問道,“你是想給展鵬辯無罪?”
“都這份兒上了,什麼可能性都得想啊。”楊毅漫不經心地搖搖頭,“但是現在,沒機會了,汪強罪名都成立了。”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汪強無罪的。”張文峰咬了咬嘴唇,堅定地說。
“我喜歡這性格,”楊毅讚許地豎起大拇指,“這才是人民衛士呢。”
“不是,展鵬那邊,你有什麼思路?”這應該是李東旭最想了解的。
“剛看完卷,思路還沒確定呢。”楊毅頓了頓,目光轉向張文峰,遲疑著問道,“開庭時,你能去嗎?”
“我肯定去啊。”
“我不是指你去旁聽,我是說你作為證人,接受詢問。”
“這個——”張文峰遲疑地看著兩人,“很少有先例吧,而且就算我同意,法官也未必同意。”
“法院那邊我想辦法。”楊毅說。
“有必要讓文峰出庭嗎?”李東旭也不無擔心,在刑事審判中,偵查人員出庭作證的先例的確很少。
“也許很有必要。”楊毅故弄玄虛,“除了他,可能也需要那個法醫,在王可的屍檢報告簽字的那個。”
李東旭無奈看向張文峰,張文峰苦著臉說道,“我去做做工作吧,假如真需要的話。”說完,他轉向楊毅問道,“你希望我們在庭上怎麼說呢?”
“你們是警察啊,自然如實回答詢問就好了,”楊毅俏皮地眨眨眼,“放心,不會讓你們做偽證的。”
“如實,也需要分寸吧?”
“你看,又是分寸,大師上頭了吧?”楊毅笑著指著張文峰,吁了口氣,“這個,你們自已把握,我沒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