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楊毅終於在下午趕回了父母家。
父親在和李東旭下棋，母親和楊穎在廚房忙活，雖然說破五主要是吃餃子，但肯定需要配上幾個菜的。
楊毅和父親、姐夫打了招呼，看著他們下了會兒棋，到衛生間洗了手進了廚房。母親雖然沒說什麼，但看到他回家，明顯鬆了口氣。倒是楊穎，即便極力控制，也少不了冷嘲熱諷，只是比平時收斂許多，楊毅咧咧嘴，一笑置之。
楊毅一邊趕著麵皮，一邊和母親談笑風生，彷彿初二的不快從未發生過一樣。其他的人，似乎心有靈犀，更是絕口不提，弄得楊毅心裡怪怪的，七上八下，卻也無從挑破。
這過年的最後一頓飯，吃得很融洽。姐夫陪著父親喝了點兒酒，楊毅因為過會兒要把車開走，滴酒未沾。母親感慨又長了一歲，遭到楊毅和楊穎的一致調侃。
吃過飯，父親回房間休息，母親和楊穎忙著收拾，楊毅使了個眼色，把李東旭拉進書房抽菸。
“我看你車沒挪地方，這兩天沒回來啊？”李東旭問楊毅。
“沒。”楊毅淡淡地笑了笑，反問道，“你也沒過來？”
“初三值班，初四聚了一天，”李東旭咧嘴苦笑，“都有點兒喝傻了。”
“你還能喝傻？”楊毅瞥瞥李東旭，嘴角綻出笑意。
“哎，真是的，歲數不饒人啊。”李東旭搖頭感慨，打量著楊毅說道，“你還行，不算太不懂事兒，還知道回來。”
“看你說的。”楊毅訕訕地咧了咧嘴。
“今天我們一進屋，老頭兒就下了封口令，說誰都不能問你的事兒。”
“感覺到了，挺怪異的。”楊毅面露苦笑。
“我還擔心你耍性子，不回來呢。”李東旭吐出一口煙。
“我去餡老滿排餃子去了，今天破五，排隊的人真多。”楊毅解釋道。
李東旭略感詫異，向楊毅投去探尋的目光。
“我買了二斤餃子，給展鵬他媽送去了，回家一煮就行，省得老太太自已包了。”楊毅說得若無其事。
“你可真有心，比我們這些乾兒子都強。”李東旭眼珠轉了轉，欣慰地笑了。
“嗨，展鵬不在，替他儘儘孝唄。”
“嗯，這份兒孝心行。”李東旭點點頭問道，“老太太怎麼樣？”
“挺好的，”楊毅吁了口氣，“怎麼著，這年都得過啊。”
“那倒是，”李東旭皺皺眉揶揄道，“那也未必非得跑到北城買餃子，我聽說餡老滿的隊可難排了。”
“你是沒看見啊，拐了好幾個彎，敢情這日子變好了，大家自已都不包餃子了。”楊毅略顯誇張，見李東旭仍在盯著自已，便呵呵一笑說道，“其實我也不是特地跑到餡老滿的，我上午去見了張靜，她現在住的地兒離那兒不遠，我就直接過去了。”
“你去見張靜了？”李東旭白了楊毅一眼，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
“嗯，你不敢朝面兒，還不就得我去啊？”楊毅擠了擠眼。
“那——”
“張靜還是挺明事理的，畢竟那是孩子的奶奶。”楊毅咧了咧嘴。
“她同意老太太見孫子了？”李東旭問。
楊毅抽了口煙，默默點頭。
“這可真不容易。”李東旭嘆息著搖搖頭，“老太太指不定多高興呢，楊毅啊楊毅，你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兒。”
楊毅哼了一聲，沒說話。
李東旭打量著楊毅，心念一動，話中有話地說，“你這一上午沒少跑啊。”
“也沒跑多少，反正是把能做的事兒儘量做了。”
“聽你的意思，剩下的都是不能做的了？”李東旭嘴角咧出一絲苦笑。
“你這邏輯學得可不好啊。”楊毅盯著李東旭，笑著調侃道。
“邏輯——”聽楊毅提到這個詞，李東旭不禁搖頭苦笑，繼而皺了皺眉，注視著楊毅的眼睛問道，“你決定了？”
楊毅怔了怔，點點頭只說了一個字，“是。”
“我明白了。”李東旭咬住嘴唇，然後吁了口氣，心中一沉。
“姐夫，你說我是不是不再適合給他做律師？”楊毅儘量讓自已的語氣輕快起來。
“為什麼這麼說？”李東旭瞥了瞥楊毅。
“對他不公平吧。”楊毅吐出一口濃濃的煙霧。
李東旭稍作沉吟，說道，“你就沒想過對自已是否公平？”
“那是兩回事兒。”楊毅毫不遲疑地回答。
“哪兒分得那麼清楚啊？”李東旭嘆了口氣，“況且，公平與否，還不是在你一念之間？”
“這個你就別再勸我了。”楊毅面露苦笑。
李東旭打量著楊毅點點頭，“我想他未必能接受其他人做他的律師。”
“那是他自已的事兒，但是我總得給他這個選擇的機會。”楊毅頓了頓，“我打算過幾天再會見他一次，把情況和他通報清楚。”
“隨你吧，”李東旭下意識地搖搖頭，不無惋惜地說，“你們倆，真是攪和不清了。”
“這世上的事兒，哪兒能摘得那麼幹淨啊？”楊毅衝著李東旭眨眨眼。
李東旭聽出楊毅是在模仿自已的語氣，不禁莞爾。
“總之，我對你沒心結了。”楊毅望著李東旭，真誠地說。
“那就好。”李東旭輕輕一笑，伸出自已的右手，看看手心，又翻過來看看手背，隨即嘆了口氣。
楊毅給兩人續了煙，對李東旭說，“這兩天，我去過王可家了。”
李東旭有些意外，不由得詫異地盯著楊毅，皺著眉問道，“見到他家人了？”
“嗯。”
“他們怎麼樣？”
“還活著。”
“活著——”李東旭咬咬嘴唇，感嘆道，“活著都不易啊。他們家裡對你是什麼反應？”
“沒反應。”楊毅搖搖頭。
“沒反應？”李東旭雙眉微蹙。
“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我過去，”楊毅咧咧嘴，“我就是把車停在他們家院子外了，沒下車，靜靜地看著他們。”
“我記得他們家是東北的吧？”李東旭訝然失色，“為什麼？”
楊毅笑了笑，不答反問，“五月天的《溫柔》，你聽過嗎？”
李東旭茫然搖頭。
“裡邊有一句歌詞，叫‘不打擾是我最後的溫柔’。”
李東旭望著楊毅，若有所思。
“我是在開玩笑了，”楊毅頓了頓，“其實我覺得，不打擾是對他們最大的尊重。”
“你是說，你遠遠地看了一眼，心裡放心了？”李東旭問。
“也許吧，”楊毅嘆了口氣，“也許人家壓根就不需要我那一眼。”
李東旭拍了拍楊毅的肩膀，搖搖頭說道，“哥們兒，這個年沒白過啊，咱們都成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