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這頓“午晚餐”，天已經擦黑了，楊毅開車送宋曉輝回健身館。車裡的氣氛有些沉悶，宋曉輝幾次想開口勸解楊毅，但楊毅堅毅的側臉令他作罷，他只能沒話找話，問楊毅這頓飯吃得貴不貴。
“還行吧，兩千多塊。”楊毅說。
“那麼貴，吃什麼了？”宋曉輝詫異地瞪大眼睛，雖說他有些心理準備，但這價格還是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就是套餐啊，”楊毅嘴角漾出笑意，“一個人一千兩百多。”
“這也忒貴了吧，真敢要價。”宋曉輝咂咂舌。
“還好，不算太貴，去那兒的人吃的就是健康、環境，還有心情，”楊毅淡淡笑了笑，“再說，是咱們兄弟吃的，花多少錢也沒便宜外人，咱們自已偶爾奢侈一把，不為過。”
宋曉輝嘆了口氣，問道，“那地兒，你帶王可去過嗎？”
“沒有。”楊毅苦笑搖頭，面帶悵然，“很多地兒我們都沒一起去過，你們那破班兒上的，也沒個休息時間。”
宋曉輝心中一陣懊悔，忙說道，“的確，我們的工作拴人，王可又挺拼的。”
“哎，”楊毅嘆了口氣，“總想著我們年輕，還有時間，結果現在倒好，空留遺憾了。”
宋曉輝默然。
“還是我們剛認識那會兒好啊，”憶及往事，楊毅臉上浮起微笑，“那時候我追他，強迫他每個月和我出去玩兒一次，時間擠擠就擠出來了。”
“還是你追他？這我真是頭一回聽說。”宋曉輝白了白楊毅。
“其實剛開始是他勾的我，”楊毅搖搖頭，“但那傢伙忒操蛋，把我情緒逗上來了，和我玩兒起高冷了，對我不理不睬的，害我狂追了他一年半。”
“那是哪年的事兒？”宋曉輝問。
“一晃六七年了，”楊毅怔了怔，感嘆道，“時間過得真快，那些事兒，就像發生在昨天一樣。”
“是啊，時間都去哪兒了？”宋曉輝嘴裡蹦出一句流行語。
“所以啊，宋哥，往後咱們該吃吃，該喝喝，老話兒怎麼講的，叫‘及時行樂’吧？”楊毅吁了口氣，“總之，不能再留遺憾了。”
宋曉輝見楊毅依舊黯然，便側過頭，小心地打量著他，問道，“那你吃了今天這一回，心情好點兒沒有？”
“你以為我是百貨大樓賣手絹兒的？”楊毅苦笑著瞥了瞥宋曉輝。
“你也看過《頑主》？”宋曉輝啞然失笑。
“老北京，誰沒看過啊？”楊毅咧了咧嘴，“那個角色，是馬曉晴演的吧？”
兩人會意地相視而笑。
“所以，你心情怎麼樣了？”宋曉輝笑著問。
“我真不是賣手絹兒的，沒啥可比性。”楊毅蹙了蹙眉，“不過和你呆一會兒，心裡倒是穩當多了。”
“就是啊，往後遇到什麼難心事兒，別一個人硬撐著，我剛才就說了，至少還能陪陪你嘛。”
楊毅緩緩點頭，說道，“提到頑主，我又想起他們那個3T公司了。”
“哦，3T公司，忒他媽搞笑。”宋曉輝應和道。
“搞笑嗎？我覺得挺好的啊。”楊毅頓了頓，“替人排憂、替人解難、替人受過，這宗旨多崇高啊。”
宋曉輝好笑地看著楊毅。
思忖片刻，楊毅搖了搖頭，說道，“不行，替人受過這事兒，我可幹不來，我要是開公司，就開個2T公司，替人排憂、解難就成了。”
“怎麼，想開公司了？”宋曉輝揶揄道。
“沒準兒呢，”楊毅笑了笑，“幹律師幹煩了，不想幹了。”
“你不會是來真的吧？”宋曉輝轉過身，認真地看著楊毅。
“也許吧。”楊毅撇撇嘴。
“真的假的啊？你學了那麼多年，要是不幹律師，多可惜啊。”宋曉輝這才意識到或許楊毅沒在開玩笑。
“有什麼可惜的？”楊毅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
“那你打算做什麼？”
“我看，做個3T調查公司就不錯。”楊毅扭過頭，衝著宋曉輝俏皮地擠擠眼。
“調查公司？”宋曉輝皺了皺眉。
“是啊，正好能發揮我的專長，”楊毅稍作停頓，吁了口氣，“而且不用揹負那些煩人的東西，又省心又自由，關鍵是錢也不少賺。”
宋曉輝一時沒繞過彎兒，狐疑地打量著楊毅。
“宋哥，人就得交流，”楊毅猛地一拍大腿，興奮地說，“你看，咱們聊著聊著，就聊出件事兒。”
“不是，你還真想幹啊？”宋曉輝哭笑不得。
“為什麼不啊？”楊毅瞥了瞥宋曉輝，忍著笑說道，“人都是現成的。我就是於觀，王偉就是馬青，至於楊重嘛——”楊毅的腦海裡驀地閃現出展鵬的形象，他怔了怔，猛地搖搖頭，瞥向宋曉輝笑道，“那就得您勉為其難了。”
“我？我不成。”宋曉輝連忙晃頭。
“怎麼不成啊？”楊毅遞過去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兒。
“我沒他深沉。”宋曉輝一本正經地說。
“深沉都是裝出來的，”楊毅嘿嘿一笑，“你就是短練，多練幾回，保準兒比誰都深沉。”
“你還記得戒擼那段兒嗎？”宋曉輝清了清嗓子，模仿起《頑主》裡的情節。“就當自已是在老山前線，一人堅守陣地，守得住光榮，守不住也光榮。”
楊毅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隔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笑著說道，“你看，我說什麼來的，這還不夠深沉？”他頓了頓，“當初在電影院，演到這一段兒，就有女青年大罵流氓。”
宋曉輝忍不住也笑了，兩人剛要繼續貧下去，楊毅的手機震動起來，發出了嗡嗡的響聲。
電話是李東旭打來的，楊毅瞥瞥螢幕上的名字，下意識地皺皺眉，沒有接聽手機。
震動聲頑強地持續著，衝擊著兩個人的神經，宋曉輝偷偷瞄了瞄楊毅，又不想貿然開口。終於，嗡嗡聲消失了，他暗暗鬆了口氣，熟料，嗡嗡聲再一次響起。
楊毅見還是李東旭的來電，不耐煩地抓起手機，直接按下關機鍵。
“是不是我在，你不方便接聽？”宋曉輝問。
“不是，”楊毅搖搖頭，露出不屑的神色，“我姐夫打的。”
“你姐夫的電話你都不接？”宋曉輝愕然道，“萬一有什麼事兒呢。”
“他能有什麼正經事兒？”楊毅冷笑一聲，雙眉微蹙，“煩他。”
“你啊，你啊。”宋曉輝不以為然地咧了咧嘴，問道，“你現在和你家老爺子還那麼犯衝嗎？”
“早不了。”楊毅笑著否認，“他退休了，我也長大了，也許我們的鋒芒都隱藏起來了吧。現在回家，他就一干癟老頭兒，慈祥著呢。我呢，半個月回去一趟，夾著尾巴做人，該裝就裝唄。”
“這不挺懂事兒的嘛。”宋曉輝看著楊毅，欲言又止。
楊毅瞥了瞥宋曉輝，沒說話。
汽車終於停在了健身館外的街道旁，宋曉輝打量著楊毅，遲疑著問道，“不用我陪你回家？”
“不用，”楊毅啞然失笑，“要真是那樣，還不得把我慣壞嘍？”
“那你——”宋曉輝嘆了口氣，“你不光有王可，還有老爸老媽，遇到事兒別一出一猛的，多想想，千萬別幹什麼傻事兒。”
楊毅直直地盯著宋曉輝，忽然放聲大笑，“宋哥，你這一深沉起來，楊重都不是個兒，直接深沉成唐僧了。”
宋曉輝望著楊毅，兀自放心不下，想笑卻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