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著酒意,楊毅講述了這幾個月發生的事兒,或許因為彼此是朋友,或許向榮和小陳遠離他們在北京的生活和案情,也或許大家都是同道中人,楊毅自從離開看守所後,第一次徹底敞開心扉,雖然很快他的眼圈就紅了,但他堅持講完了整個故事,當然,他有意淡化了人物的背景關係。

向榮和小陳聽得驚心動魄,心情隨著楊毅低沉的語調忽上忽下。起初,小陳的嘴角還浮著淺淺的笑意,但漸漸地,他和向榮的神色都變得凝重起來。待楊毅講述完,大家都陷入了沉默,良久,小陳猛地端起酒杯,說道,“不行,得喝一杯酒,太他媽憋得慌了。”說完,他一仰脖,一飲而盡。

向榮什麼也沒說,也端起酒杯把酒喝光。

楊毅把酒杯放在唇邊,思忖片刻,咧嘴苦笑,也飲了杯中的酒。

向榮給大家滿酒,小心地打量著楊毅的神色,問道,“這回痛快了些嗎?”

“也許吧。”楊毅呆呆地注視著酒杯,摸起桌上的煙點燃。

“楊毅,事情既然都出了,你也別想太多。”向榮也點了根菸。

“我沒想什麼,”楊毅籲出一口氣,“你們都不知道,這幾個月,我就像飄在半空中,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他媽的,我現在總算知道,什麼是生活中不能承受之輕了。”

“哎,天意,”小陳感嘆道,“很多事兒都是天意。”

“天意?”楊毅皺皺眉,苦笑道,“什麼是天意?我和王可好好的,我們招誰惹誰了?”

“你也別太怪王可。”向榮嘆了口氣。

“我沒怪他,”楊毅的嘴角牽出一絲悽慘的笑意,“我就是心痛,但真沒怪他,他人都沒了,我想怪也捨不得。”

“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你都不知道原來我們有多羨慕你們倆。”向榮的臉上滿是落寞。

楊毅無言苦笑。

“你和王可——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你們倆不是知道嘛,”楊毅咧了咧嘴,“咱們一起見的王可啊。”

“哦,也對,”向榮笑著拍拍腦門,“我這會兒都有點兒懵了,我想想,那就是快七年了。”

“是啊,我們同居都滿五年了。”

“七年,七年,難道都躲不過七年之癢?”向榮搖頭嘆息。

“你說什麼?”楊毅抬眼看向向榮。

“楊毅,我說句不愛聽的,你們倆這幾年,就是太順了,你們都太天真。”

楊毅想反駁,卻又無力反駁。

“真的,你們倆太單純了,就像溫室裡的花朵,”向榮惋惜地看著楊毅,“你們只關注你們的二人世界,在潛意識裡,把其它的東西都遮蔽掉了。”

“感情不就該是單純嗎?”楊毅咬住嘴唇。

“感情可以單純,但生活,不可能只是單純,根本就不可能脫離生活談感情,尤其是我們這種人。”向榮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小陳,繼續說道,“你們苦心維繫的感情,那些想當然的東西,可能只是虛幻,假如你們這些年磕磕絆絆的,就和我們倆一樣,沒準兒基礎要牢靠得多。”

楊毅眼中現出思索的神情。

“剛才小陳和你說,我們兩家好成一家人,這話也就跟你說說,跟別人我都沒臉開口。”向榮苦笑,“誰心裡苦誰自已知道,天知道我們面對老婆時有多難受,哪個正常人能把感情一分為二?但沒辦法,誰讓我們是這種人呢?處著處著,真的,都處成家人了。這是什麼?這就是妥協,對自已,對他人,對生活的妥協。”

楊毅瞟了瞟小陳,小陳難得地一臉肅穆。

“再說回你們,你們也就是在北京,環境寬鬆點兒,可能就給你們造成可以單純談感情的假象了。我問你,你們家逼婚嗎?”

“逼。”楊毅茫然地點點頭。

“王可他們家呢?”

楊毅一愣,回答道,“他沒說過。”

向榮嘆了口氣,說道,“你也不想想,他家是農村的,那麼傳統的家庭,他又三十來歲了,家裡能不逼他嗎?”

楊毅嘴唇動了動,說不出話。

“你現在知道了,王可父親身體不好,他要努力賺錢給父親買藥,你想沒想過,他為什麼沒告訴你?”

“可能不想我擔心吧,”楊毅皺了皺眉,“或者他自尊心強?”

“也許有這些因素,但我覺得你沒說到根兒上。”向榮瞥了瞥楊毅,“我還是那句話,你們倆把兩個人的感情架得太高了,忽略了生活中要面對的其它的東西,這些對你,也許是理所當然的,但對王可來說,可就有些難了。咱實話實說,王可各方面條件都比不上你,我不是說他故意討好你,他只是順著你,順著你畫出的想象,和你玩二人世界的浪漫,和你一起發瘋。”

“我也不浪漫啊。”楊毅苦笑。

“你骨子裡高傲又浪漫,真的,骨子裡的。”向榮盯著楊毅,指了指自已的腦袋,“咱倆一個德性,所以我知道你。”

楊毅下意識地撓了撓後腦勺。

“也虧得我們家這個能折騰,”向榮衝著小陳揚揚頭,嘴角浮出笑意,“也是,我們倆的差距,和你們相比,還要小一些。他每折騰一次,就能把我往現實中拽拽。他為什麼折騰啊?因為他沒有安全感。”

“他一稅務局的,還沒安全感?”楊毅啞然失笑。

“不信你問問他。”

楊毅看向小陳,小陳聳著肩,眨了眨眼。

“楊毅,可能你都沒意識到,王可或許也是缺乏安全感,”向榮抽了口煙,繼續說道,“也許你覺得,你給了他很多愛,甚或你全部的愛,但真相不是那樣。但凡他能稍稍融入一點兒你的生活,也就不會——”向榮雙手一攤,嘆了口氣,“王可不是你擺在家裡的花瓶,他是個活生生的人。”

“你能不能不弄得這麼沉重啊?”小陳斜睨著向榮,露出厭煩的神情。

“楊毅能承受,他也該承受承受了,他原來都被慣壞了。”向榮的眼裡透著真誠,“我估計剛才這些,他很難有機會和別人講。”

楊毅點點頭,豎起大拇指。

“楊毅既然不拿咱們當外人,我也就說點兒掏心窩子的話。”向榮看向楊毅,“所謂旁觀者清,我看你剛才話裡話外,有自責的意思,實話說,你這自責來得有點兒晚了,你們倆,絕不是因為你進了看守所,才鬧出這麼些是非,有些東西,早就埋下了,早晚都會暴雷,只可惜,王可就那麼慘烈地走了,你們再沒有修補的機會了。”

楊毅琢磨著向榮的話,心裡悵然若失。

“我這些也是酒話,不一定對,”向榮笑了笑,“但咱們都才三十多,往後的路還長,我說這些,也是給自已聽,咱們都需要警醒,尤其是楊毅,肯定還得遇到其他的另一半。”

“那可不,就楊毅這帥爺們,我都看上了。”小陳伸長胳膊,在楊毅的肩上拍了拍。

向榮長長地籲出一口氣,說道,“行了,沉重到此為止,下半場交給小陳。”

“還有下半場啊?”楊毅看著見底的酒瓶,詫異地問。

“必須地啊。”小陳興奮地擠擠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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