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勁兒？這話怎麼講？”李東旭向前躥了躥，坐直了身子。
“我是見了張文峰之後，這種感覺才強烈的。”楊毅的神情專注起來，“一週之內，關於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兒，展鵬一共坦白過兩次，一次是對我，一次是他自首時對警方。”
李東旭打量著楊毅，沒插話。
“他提供了兩個不同的版本，在他和王可在河邊車震前，兩個版本幾乎是相同的，差別就在他開車離開後。”楊毅頓了頓，“他對我說，車震後，他和王可發生了爭吵，一氣之下，他駕車離開，但沒走多遠，他開始擔心王可，於是駕車返回，但是兩個人又吵起來了，然後他第二次駕車離開。他很確定地告訴我，那個時候，王可還活著，對於王可是如何死的，他一無所知。他開車一路狂奔，回到了自己的家。這個說法，有旁人佐證。”
“還有佐證？什麼旁人啊？”李東旭詫異地問。
“有一對兒情侶當時就在河岸邊，目睹了整個過程，從他們車震一直到他第二次駕車離開，而且拍了他們車震的影片。”
“竟然還有這事兒？”李東旭皺起了眉，“這是張文峰他們查出來的？”
“我查出來的。”楊毅冷笑道。
李東旭望著楊毅，一時百感交集，他猛地掐滅煙，抑制著內心的激動，儘可能平靜地問道，“那第二個版本呢？”
“前邊都一樣，不同的是，展鵬第二次離開後又返回了，依舊和王可爭吵，兩人有了身體的接觸，展鵬說他雙手掐住王可的肩膀，前後猛烈晃動，王可當時也很激動，這時，意外發生了，王可猝死。他進行了急救，但是沒有效果，最後他決定沉屍滅跡，在拋屍前，他用隨身帶著的瑞士軍刀切掉了王可十根手指的第一指節，以抹掉指紋，增加屍體辨認難度。”
李東旭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些細節，他怔怔地望著楊毅，竟不知說什麼好。
“以你對展鵬的瞭解，這些事兒，他做得出來嗎？”楊毅平靜地問李東旭。
李東旭沉吟片刻，嘆了口氣，緩緩點頭。
楊毅稍覺意外，他用雙手緊緊箍住頭，長吁一口氣，說道，“驗屍報告佐證了猝死的結論。”
“你確定？”李東旭像是緩過神來。
“我確定，”楊毅咧了咧嘴，“驗屍報告我看過好多遍。”
“你看？”李東旭的眼中充滿疑惑。
“你等等。”楊毅瞄了李東旭一眼，起身到書房找出驗屍報告，回到客廳遞給李東旭。
李東旭接過來，只瞥了一眼封皮，就緊張地問，“這東西哪兒來的？”
“展鵬給我影印的。”
“展鵬？”李東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直地盯著楊毅，“這些天，你們倆在玩兒什麼？”
“這個一會兒再說，你先看報告。”楊毅指了指驗屍報告。
李東旭白了楊毅一眼，低頭翻閱報告。
“法醫給出的結論是猝死，分析可能的原因是四個‘過度’，就是‘過度勞累、過度緊張、過度恐懼、過度興奮’，”楊毅在一旁指點著，“而且你看這兒，王可胸骨輕微骨折，也符合心臟復甦的特徵，這些都能和展鵬的說法對得上。”
“那兩個目擊證人呢，他們看到了什麼？”李東旭忽然想起來。
“哎，他們沒看到，”楊毅苦笑，“展鵬第二次離開的時候，他們緊跟著就走了。”
“這麼巧啊？”李東旭無奈地皺皺眉。
“這兩個版本你聽明白了吧？”楊毅問。
李東旭默默點頭。
“好，下面我來說時間線。”楊毅繼續說道，“咱們就把我們喝酒、展鵬向我坦白那天作為起始點。那天晚上，我們每人喝了一箱啤酒，展鵬給我講了第一個版本。喝完酒，我把他送到小區門口，他應該是回家了。第二天上午，他給張家口的兩個合作伙伴打了電話，商量要到張家口確定合作事宜。當天晚上，他開車到了張家口，入住酒店。第三天白天，他一整天都和合作夥伴在一起，晚上見了你們的一個同學，叫‘大腳’的。”
“‘大腳’？”
“是啊，他是你們同學吧？”
“是，他在張家口。”
“嗯，”楊毅點點頭，繼續說道，“你聽我接著說，展鵬和‘大腳’喝酒，應該到挺晚的時候，之後估計他就回酒店休息了。翌日上午，也就是我們說的第四天上午，展鵬返京，在路上，他給‘大腳’打了告別電話，那是那天他通的唯一一個電話。”
“你知道得這麼詳細？”李東旭略微皺了皺眉。
“我不是告訴過你嘛，展鵬電話被我監聽了。”楊毅嘴角浮出一絲淺笑，“你不用這種眼神兒，事到如今，這事我不瞞你。你先聽我說完，然後你聽聽電話錄音，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
“行吧。”李東旭無奈地嘆了口氣。
“第五天上午，展鵬給他母親打了電話，然後回家去見他母親，我估計那個時候，他已經決定要自首，並且和張靜談過。離開母親家，他和張文峰通了電話，然後應該就去警隊了。這就是整個過程，第一版也就演變成第二版了。”
“你見張文峰的時候，他都說什麼了？”李東旭問。
“張文峰——”楊毅苦笑，“他對我敵意挺強的，他認為展鵬有今天這樣的結果，都是被王可和我害的。不過好在他和展鵬關係不錯，也想幫展鵬減輕罪責，知道咱們在外邊使勁，還能向我透露一些訊息。據他說，展鵬自首時，交待的是第二個版本，他說自己撐不住了，所以才要自首。張文峰還告訴我，展鵬帶著他們指認了現場，並且，他那把作案的工具也被搜出來了，在上面發現了王可的血跡和DNA。”
“確認是王可的？”李東旭的眼中閃過焦慮。
“嗯。”楊毅點點頭。
“哎，”李東旭嘆了口氣，說道，“他怎麼那麼傻，那東西還留著？”
“我也覺得奇怪，”楊毅搖了搖頭，“這似乎不該是他的作風。目前我瞭解的情況大致就是這些，從第一版演變到第二版，只用了不滿五天的時間。”他俯身操作著電腦，然後推給李東旭，說道，“你先聽聽電話錄音吧，我去放放水，回來給我講講你的想法。”
李東旭神情肅穆，聽最後幾天的電話錄音。楊毅防水回來，沒有打擾李東旭，默默地點了根菸。聽完錄音，楊毅又給他看了車震的影片，李東旭長嘆一聲，也點了根菸。
“說說你的想法吧。”楊毅眨眨眼。
“很難脫罪啊。”李東旭咬住嘴唇。
“是啊，還有呢？”
“這個變化挺突然的，”李東旭雙眉微蹙，“短短的五天時間，一定發生了什麼，才促使他下定決心自首。”
“我同意，”楊毅點點頭，“但是你注意到沒有，從我倆喝酒，一直到他從張家口返回路上給‘大腳’打電話，他都挺正常的。”
“你是說——他回到北京之後？”李東旭抬眼望向楊毅。
“我傾向於這麼想。”楊毅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