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後的情形，多少和楊毅預想的不太一樣。
剛開啟門把他們讓進屋，楊穎就衝著廚房喊，“媽，你出來，看看我說的對不對。”
楊毅一時愣在門口，不明白楊穎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佔著手呢，等一下。”老媽在廚房門口探了一下頭，楊毅看見老爸也從裡屋走了出來，鼻子不由得有些發酸。
“你出來，你出來嘛。”楊穎走到廚房去拽老媽。
楊毅和李東旭低下頭換鞋，見狀不由得一頭霧水，他看看旁邊的李東旭，李東旭也有些錯愕。
“你過來看看。”楊穎拉著老媽走過來。
媽媽抬頭端詳著楊毅，卻也讓楊毅把一聲“媽”噎在了嗓子眼，怎麼也叫不出來。“怎麼了？你們在看什麼？”他問道。
“別說，還真像。”媽媽轉頭問老爸，“你說是不是？”
老爸哼了一聲，什麼也沒說，轉身走到沙發前坐下。
“什麼像不像的？”楊毅問。
楊穎一笑，說，“我回家才反應過來，你這一剃頭啊，就和小學時候差不多了，我和老媽說，她還不信。”說著，她抬手就要摸楊毅的腦袋，楊毅一歪脖子，閃開了。
像自己小時候？像嗎？楊毅略微皺了皺眉，想不清個究竟。
“楊毅，我和你說，一會兒你得和老爸老媽照張相，紀念一下，你這是還童了。”楊穎哈哈笑著，向前推著老媽，“行了，剩下的不用你了，陪你老兒子去吧。”她看了李東旭一眼，轉身向廚房走，李東旭自覺跟了過去。
楊毅跟著老媽，也走到沙發旁，坐了下去。
“你看這天陰的，外面還沒開始下吧？”老媽根本沒等楊毅的回答，繼續說，“我剛還和你姐說呢，幹嘛非得去外邊洗啊，這要是被雨截住可咋辦？”
楊毅笑笑，沒說話。
“過來，讓媽看看。”楊母向楊毅伸出手去。
楊毅衝著老媽坐正。
“還行，沒瘦。”老媽笑了，但笑著笑著，眼圈就紅了。
“你看你這是幹什麼？”老爸開口了，“剛才丫頭不都說了嘛，不讓你煽情，你看看你。”
老媽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喃喃道，“誰煽情了？我這不是看見毅兒高興嘛。”
楊父哼了一聲，轉頭看向楊毅，問道，“洗完了？”
楊毅一愣，這不明擺著嗎？但他還是老老實實回答，“嗯，洗完了。”他看向老爸，的確，老爸的頭上有很多白髮，但他分不清那些白髮是否比一個月前多，如果多了，又多了多少，他心裡湧出一絲不安。
“人多嗎？”楊父又問。
“基本沒什麼人。”楊毅咧了咧嘴角。
“那怎麼洗了這麼久？”老爺子坐在那兒，不怒自威，楊毅早就習慣了。
“我——泡了一會兒，然後又修腳了。”
“哦。”老爸依舊注視著他。
“這不，是李東旭請客嘛，”楊毅搔搔頭，嘴角浮起笑意，“好不容易逮著他一次，還不好好宰宰他。”
“你就別熊你姐夫了，”老媽壓低聲音，扭頭向廚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這天天在家被你姐熊就夠受的了。”
“我哪兒有啊，不就修個腳嗎？”楊毅露出無辜的神情，然後他看著兩位老人，輕聲說，“這次讓你們操心了。”
“這說的什麼話，哪家父母不都得為孩子操心，你這點事算什麼，你不是好端端地坐在這兒呢嗎？只要人在，就什麼都不怕。想當年——”楊父一口氣說下來，連氣兒都沒喘。
“別扯你那些老黃曆了，”老媽打斷老爸。
“我和兒子說話，你瞎摻和啥？”楊父不滿地瞪著楊母。
“行，你說，你說。”楊母撇撇嘴，笑了。
“兒子，你都這麼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什麼了，我就是想說，遇到什麼事兒，自己好好考慮清楚，別太沖動。”老爸看著楊毅，“還有，你不是還有這個家嘛，別有事兒傻呵呵自己硬撐。”
“嗯。”楊毅輕輕點頭。
“你說完了？”楊母問。
“我說完了。”楊父長舒一口氣，向後靠在沙發上。
老媽拉過楊毅的手說道，“聽著點兒你爸說的話。老媽今天做的都是你喜歡的菜，一會兒你和你姐夫陪你老爸喝兩盅。”
“行。”楊毅點點頭。
“你爸說，你都一個月沒回家了，這一大早就催著我，非讓我把你陳叔前些年送那兩瓶茅臺翻出來。”楊母笑著說。
“兩瓶？一瓶還不行啊！你別讓我爸多喝。”楊毅把頭轉向老爸，“行啊，今天出血了，捨得把那兩瓶酒拿出來了，這都藏著掖著多少年了。”
“誰藏著掖著了？不是你媽不讓我喝嘛。”老爸嘟囔著。
“老爸，我和你說，這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說完，楊毅又衝著廚房的方向嚷到，“姐夫，你國管局不是有關係嘛，咱哪天過去拎兩箱茅臺，孝敬孝敬老爸，那兒的酒保真。”
李東旭從廚房探出半個身子，做了個“OK”的手勢。
“你看你，我剛說完你。”老媽埋怨道。
“我出錢，又沒讓他出，我可不熊他。”楊毅滿不在乎地說。
老媽抬起手，作勢欲打，這時，廚房傳來楊穎的呵斥，“你還在這杵著啥啊？像根木頭似的，還不趕緊擺桌去？等著誰伺候啊？”
老媽一努嘴，楊毅連忙起身，說道，“我來，我來。”
擺桌的時候，他想，這次回來，倒是和平常沒什麼太大的區別。他寧願相信這是大家的真實反應，而不是故作輕鬆。也許，對於一個家庭來說，天大的變故也無法撕破親情的紐帶。
王可的面容在他的腦海一閃而過，他想起李東旭說過，他的手機在家裡。但轉念一想，一個多月沒用了，電池應該早就沒電了，他知道家裡沒有Type-C介面的充電器，就斷了在家裡給王可打電話的念想，反正再過幾個小時，他就能見到王可了。
“砰”、“砰”的聲響傳來，楊毅循聲望去，幾滴粗大的雨點打到了窗玻璃上，隨即，雨點連成了線，噼裡啪啦地敲打著，就像一首雄渾的交響樂。憋了一天的雨，終於下了起來。
“這麼大的雨啊。”李東旭看著窗外，叫了一聲。
下吧，下吧，楊毅暗自祈禱著。這種雨天，健身房應該不會再有客人了吧？王可或許也不會那麼晚到家了。他憧憬著當他推開房門時，溫暖的燈光中，王可的笑臉在他的眼前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