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在路邊緩緩停下，楊毅望著不遠處的大門，疑惑地問，“怎麼停這兒了，裡邊不讓進了嗎？”
“我先下，”楊穎說道，“我先回家幫老太太做飯去，讓李東旭帶你去洗個澡。”
“回家不也能洗嗎？再說，老太太他們都等著呢。”楊毅嘴角泛出苦笑，疑惑地看向楊穎。
“也不差這一會兒，”楊穎開啟車門下了車，“你們還是在外邊洗吧，可別把那些晦氣啊、傳染病什麼的帶回家。對了，買的東西都在袋子裡，你身上那一身，逮哪兒扔哪兒吧。”楊穎關上車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看你們家楊穎這張嘴。”楊毅笑著對李東旭說。
“我覺得挺好的啊。”李東旭在後視鏡裡看了一眼楊毅，促狹地挑挑眉。
“得，算我沒說，你覺得好就行。”楊毅沒好氣地說。
李東旭笑笑，“你也坐前邊來吧，省得我還得回頭和你說話。”
楊毅下車，換到副駕駛位子。李東旭遞給他一支菸，幫他點燃，也給自己點了一支。“她不在，咱們車裡也能抽了。”
“家教挺嚴啊。”楊毅打趣道。這差不多還是頭一次與姐夫單獨接觸，他多少還有些不適應。
“那必須啊。”李東旭吐出一口煙，“咱們去哪兒？”
“你安排唄，聽你的，”楊毅拽拽身上的T恤，“我今天可真是個窮光蛋，身無分文啊。”
“嗯——那就塞納河吧。”李東旭不動聲色地說。
等兩人抽完煙，扔掉菸頭，李東旭發動了汽車。
“在裡邊真沒受罪？”李東旭問。
“還行。”楊毅故作平靜。
李東旭沒說話，側頭看著他。
“號長也是北京的。”隔了一會兒，楊毅憋出一句話來。
李東旭依舊看著他。
“剛進去他問我哪個學校出來的，我說六十七中的。”楊毅的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意。
“然後呢？”李東旭表面上不慌不忙，實際卻窮追不捨。
“他說他是萬泉河的。”楊毅促狹地咧咧嘴。
“怪不得，你們還真算有緣分。”六十七中和萬泉河中學的學區緊挨著，勉強說，大家都能算一個片區的人，只不過，六十七中幾乎只收軍人子弟，地方的孩子都去了萬泉河。顯然李東旭也瞭解這一點，他咧開嘴笑笑，轉頭看向前方。“不過進去一回也行，這回圓滿了。”
從兩人抽菸開始，楊毅就猶豫著是否要借用李東旭的手機給王可打個電話，但一想到可能讓李東旭留意到王可的聯絡方式，他就下不了決心。
“對了，我早晨去了趟警隊，把你的手機、錢包、車鑰匙都拿回來了，放老爺子那兒了。”李東旭說。
“哦，”楊毅回應道，“這一陣兒你沒少費心吧？我就不說謝字了。”
“我——倒沒什麼，”李東旭輕輕點著頭，“姐夫小舅子嘛，應該的。”
李東旭的語氣把楊毅逗笑了，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問李東旭，“我怎麼被放出來了？”
“你自己就是搞這行的，不比我還清楚？”
“你是說我沒被批捕？”
“嗯。”李東旭點點頭。
“我就問你我咋沒被批捕？”楊毅看向李東旭，“楊浩志他們都提審了我兩次，而且來的時候都滿一個月了。”
“事在人為唄。”李東旭停頓一下，“其實楊科他們去之前，這事兒就已經定了，他去提審，無非就是走個過場。他提審時，沒和你透露些什麼？”
“沒有啊，”楊毅疑惑地皺皺眉，回憶著自己被提審的情形，一拍大腿，“我擦，這孫子，兩次都他媽地一本正經，人模狗樣兒的，啥也沒說啊。反倒是說，看見我這個學法律出身的，覺得惋惜、痛心什麼的。我一琢磨，那肯定是捕了。”
李東旭的臉上浮起笑意，“人家說的沒錯啊。你看看楊科嘴多嚴啊，哪像你？”
這是李東旭第二次戳到他的痛處，楊毅想說什麼，忍住了。
李東旭似渾然不覺，繼續說道，“其實我也沒敢往裡邊給你傳話，我想反正也不差幾天，你應該承受得住。現在這些事啊，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然說不定哪一天都是個事兒。”
“我倒也知道，你們肯定在想法撈我，但我一看都過了三十天了，這公安肯定是當件事在辦啊。”楊毅苦笑。
“不然你還想讓公安怎麼辦？沒點動靜就把你放了？他們怎麼交差？”李東旭側頭看了看楊毅，眼神裡頗不以為然。
楊毅琢磨著李東旭的話，沒吭聲。
“你這件事兒啊，只能這麼辦，誰讓你攤上了呢？要是別的事兒，早就把你放了。你自己想想，現在這結果，公安抓你沒錯兒，檢察院不批捕也沒錯兒；對某些人來說呢，也給了你教訓了，畢竟在裡邊呆了一個多月嘛；對於你來說呢，也沒啥大損失。你說，算不算個皆大歡喜呢？”
楊毅默然，暗忖，好一個“皆大歡喜”！他想了想，忽然問道，“這事兒也不好辦吧？”
“託人找關係唄。公安和檢察院，兩邊都得找，具體辦事的人，還有頭兒。”
“真是難為你了。”楊毅由衷地說。
李東旭笑著聳聳肩。
“花錢了吧？”楊毅又問。
聞言李東旭的嘴唇動了動，沒吱聲。
“花多少錢，你告訴我，我給你。”
“錢不是我出的，是老爺子出的，你不用給我錢。”李東旭看著他，揶揄道，“也不算多，老爺子出得起，你也不用問了。老爺子的錢，不花在你身上，花哪兒去啊？”
楊毅直直地盯著前方，不知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兒。
“對了，你們所裡那幾個人，是你同學吧？也挺夠意思的，沒少跑，到處找關係。”李東旭嘆了口氣，“可惜就是路數不對，找律協，找你們學校老師，能有啥用？他們還不知道你出來，你回頭給人家打個電話，省得人家惦記。”
“嗯。”楊毅應承著，“我真是給不少人添麻煩了。”他用拳頭狠狠地捶打著自己的額頭，“我他媽就不明白，羅三明那孫子，怎麼口供說改就改啊？”
李東旭就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楊毅。“你小子剛從裡邊出來，你說在裡邊，讓一個人改口供，有什麼難度嗎？”
楊毅一愣，忽然慶幸自己終究沒有借用李東旭的電話。
“我也不比你大幾歲，也沒啥資格說你，”李東旭繼續說，“不過，你手上那個案子，最好別再碰了，不為別的，為老爺子想想。一會兒回家你就看見了，這一個月，老爺子的頭髮白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