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毅把車駛入首都賓館，在停車場停好。
下了車，他點了支菸。臨近中午，天兒有點熱，院裡沒什麼人，很安靜。他看了看錶，剛過十一點半，還有時間，便信步走到樹蔭下，邊抽菸邊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選擇這個地方，還著實費了他一番心思。平素他很少在這附近活動，對這一片的餐館一點也不熟悉。他特地在網上搜了半天，比較了一番，才確定下來。
抽完煙，他把菸蒂扔進路邊的垃圾桶，沿著甬路向北走。剛轉彎，他就看見了掩映在一叢翠竹間的招牌。倒真是個鬧中取靜的好地方，他想。
推門而入，迎面看見一個很年輕的迎賓，衝著他面露笑意。
“我電話預定了一個卡座。”楊毅對迎賓說。
“先生您貴姓？”迎賓問道。
“楊。”楊毅簡短回答。
迎賓看了一眼預定簿，淺淺一笑，說，“楊先生請跟我來。”
跟著迎賓，楊毅坐到一個臨窗的卡座。窗外，是一排青竹，遮擋住外邊的視線。
迎賓遞過選單，問道，“先生，是現在——”
“稍等一會兒，人還不齊。”楊毅見迎賓轉身，又忙說，“先給我一罐冰可樂。”
一大口冰爽的可樂入口，涼意直抵心田，也稍稍減緩了他心底的煩躁。楊毅咂咂嘴，又喝下一大口，想了想，起身走到門口，歪歪頭，向迎賓做了一個抽菸的動作。
推開店門，暑熱撲面而來。他走到靠牆的背陰處，又點了一支菸。
這次會面他躊躇良久。他當然清楚，這樣的會面說不定會給他帶來多少麻煩，但情急間舍此又別無他法。好不容易咬牙下定決心，他又為會面的時間猶疑不定。其實更合適的時間應該是晚上，但一想到還要多煎熬幾個小時，他毫不猶豫就撥通了電話。
這是他離開看守所的第八天，上海健身比賽結束後的第三天。
王可依舊沒回家，也沒有任何訊息。
思忖再三，楊毅放棄了去上海的打算。反正最多再有兩三天就該回來了，他想。他說不好自己等待的心情，只是茫然地等待。
但是在預計的日子，他沒有見到王可，又等了一天，還是不見王可的蹤影。那些想象的重逢場景，卡頓在他的眼前，就像模糊的陳舊的膠片。
接連兩天，他給健身館打電話，接電話的仍然是那個聲音親切的女孩兒。女孩兒告訴他，王教練還沒有回來，他們也聯絡不到他，估計是有什麼事兒耽擱了。
會發生什麼事兒呢？
他終於又一次品嚐到胡思亂想的滋味。
上一次這樣的感覺，還是初識王可的時候吧？他問自己。
剛續上一支菸，楊毅就看見了李東旭。他衝李東旭揮揮手，李東旭也看見了他，快步朝他走來。
“抽根菸再進去吧。”他把煙遞給李東旭，又幫他點燃，然後問道，“這地兒不遠吧？”
李東旭吐出一口煙，說，“遠倒是不遠，走過來也就十分鐘，不過一般我們不在單位附近吃飯。”
“這又不在街邊，多幽靜啊，沒人會注意的。”
李東旭打量著周圍，點點頭，“還行吧。”
“韓餐習慣吧？”
“這天兒倒是適合吃冷麵。”李東旭笑了。
楊毅也笑笑，“我今天也得意這口。他們家烤肉也不錯。”
“烤肉？多熱啊。”
“裡邊涼快，再說，讓他們烤好再端上來唄。”
兩人掐滅煙，進屋點了餐，李東旭也叫了一罐可樂。
“怎麼想起找我吃飯了？”李東旭看著楊毅。
“沒啥啊，就是吃頓飯唄。”
李東旭依然看著楊毅。楊毅最討厭他這個眼神，上次在車裡就碰上過一回。他眉頭一皺，說，“還非讓我把謝謝說出來啊。”
“你呀，咱們之間還謝什麼謝啊。”李東旭面露笑意，“倒是咱們的確該多聚聚。”
“沒問題啊，就怕你沒時間。”
“嗨，時間還不是擠出來的。”李東旭促狹地眨眨眼，“再說了，和誰沒時間，也不能和你楊老師沒時間啊，咱還想受教育呢。”
楊毅想起幾天前喝酒的那個梗，便笑道，“你就別損我了。在你研究生面前，我不是班門弄斧嗎？”
兩人都笑了。
冷盤和烤肉陸續上桌，兩人邊吃邊聊。
李東旭問楊毅，“你不想考個研了？”
“沒啥用啊，而且你知道考我們學校研究生有多難，我現在根本就坐不住。”楊毅答道。
“前幾年你該考一個。”
“嗨，都過去的事兒了，還提它幹啥。怎麼，你還有想法？”
“我是有這打算，我們學校有在職博，導師也都熟。”
“那就讀一個唄，反正也不用自己花錢。”
“我是想呢，這不，你姐馬上都副教授了，咱差距也不能太大不是？”李東旭笑道。
“就是，咱得進步啊。”楊毅想了想，又問道，“像展鵬他們在基層，學歷就沒那麼重要吧？”
“啥基層不基層的，就是崗位不一樣，要求也不相同罷了。”李東旭輕輕搖頭，略帶惋惜地說，“其實我有時候挺羨慕展鵬的，你別看那小子成天大大咧咧的，那可是個破案好手，學的那點東西一點沒浪費。我呀，是徹底改行了。”
“還想去搞刑偵？”
“也就是想想，沒機會嘍。”
“你現在不也挺好嘛，還有空間吧？”
“在這位置，沒空間也得挖啊。王進喜那句話怎麼說的，‘有條件要上，沒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我們這就叫：有條件要挖，沒條件創造條件也得挖。”
“沒事兒，努力挖，人民看好你。”
楊毅面上和李東旭說說笑笑，可心裡卻一直很緊張，七上八下的。眼看著午休時間即將結束，他心一橫，問李東旭，“你們內網查一個人挺方便的吧？”
“還行吧，”李東旭隨口答道，隨即警覺地看著楊毅，說道，“我就琢磨著呢，你大中午把我拉出來吃飯，肯定得有什麼事兒。”
楊毅訕訕地笑笑。
“你又碰到什麼事兒了？想查誰啊？”
“嗨，也沒啥。”
“到底怎麼了？”李東旭追問。
“你能不問嗎？”楊毅迎著李東旭的目光。
李東旭依舊盯著楊毅。
“你知道我都這麼大歲數了，還是個律師，出格的事兒我肯定不會幹，不會給你帶來什麼麻煩的。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就當我剛才那句話沒說。”
李東旭看著楊毅，忽然伸出手來，說，“拿來啊。”
“拿來？拿什麼？”
“沒資訊我查個屁啊。”
“哦。”楊毅忙從口袋裡取出事先寫好的紙條，遞給李東旭，“我這兒只有姓名、身份證號和手機號碼，夠了吧？”
“夠了，”李東旭點點頭，問道，“你想查什麼？”
“我想查最近兩個月的旅行資訊，像機票啊、火車票啊、酒店資訊什麼的，對了，再查查這兩個月的通話記錄。”
“我知道了，明晚下班我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