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通電話打了十來分鐘,楊毅的眼淚就沒斷過。
陳克望著楊毅,佩服得五體投地,一俟楊毅放下手機,他就忙不迭地誇讚道,“我擦,楊毅,你這表演功底夠深的啊,什麼時候練的?”
楊毅揉著眼角,不解地問,“你說什麼?”
“我說你進去這一回,功力見長啊,這眼淚說來就來,”陳克看了一眼鄭川,“我們簡直就是猝不及防啊,川子,你說是不是?”
“你別搗亂,”鄭川攔住陳克,又轉向楊毅,問道,“你怎麼了?”
“我沒怎麼啊,”楊毅委屈地辯解道,然後咧了咧嘴,“我也不知道,怎麼就哭上了呢。”
“見到親人了唄。”陳克戲謔道。
“不對,你小子肯定有事兒。”鄭川緊緊盯著楊毅。
“沒事兒,我能有什麼事兒?”楊毅迴避著鄭川的目光。
“你少扯吧,”鄭川不滿地晃晃腦袋,“怎麼,連我們也不能說?”
陳克的神色也變得嚴肅起來。
“我真沒事兒,”楊毅嘆了口氣,“我就是猛然間一聽到短漢的聲音,激動了。”
“別操蛋了,短漢還能讓你激動?”鄭川一臉不信的神情。
“真的,可能是我想起大學生活了吧。”楊毅的嘴角擠出一絲微笑。
“哎,克兒,”鄭川捅捅陳克,“我怎麼越聽越瘮得慌呢,你還記不記得咱們上學時那次?”
“哪次啊?”陳克嘴裡嚼著秋刀魚,含糊不清地問。
“就咱們仨去飯店喝酒,他哭那次。”
“你說那次啊,”陳克興奮地放下手裡的筷子,轉頭看向楊毅,“你小子忒不地道,早不哭,晚不哭,非趕上那一桌子菜上齊了,弄得大家一口都沒吃,他媽的還是我結的賬呢。”
楊毅不好意思地笑笑。
“都過去這麼多年了,現在能說了吧,到底為啥啊?”陳克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楊毅。
楊毅看看陳克,又看看鄭川,皺皺眉,說道,“當時失戀了。”
“失戀?”鄭川眉角上揚,“你小子戀愛過嗎?”
“暗戀不行啊?”楊毅苦笑道。
“暗戀還失個屁戀啊?”鄭川不以為然。
“人家交朋友了嘛,”楊毅咧嘴自嘲,“本來還留著點兒亮,結果人家一交朋友,一下就回到解放前了。”
“你說的是誰啊?”陳克問。
楊毅笑笑,搖頭不語。
“不會是咱們導員吧?”鄭川臉上浮出笑意。
楊毅望著鄭川,啞然失笑。
“我操,還真讓咱們給說中了,”鄭川扯扯陳克的胳膊,“克兒,咱們都猜了多少年了。”
“就是啊,”陳克斜睨著楊毅,問道,“真的假的啊?”
楊毅看看兩人,哭笑不得,無奈喝了一大口酒。
“我說你那時候怎那麼迷《霍亂時期的愛情》呢,”鄭川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繼而笑了笑,說道,“馬爾克斯的中國版馬上上演,我有個好訊息,你聽不聽?”
“什麼好訊息啊?”楊毅抬眼看向鄭川。
“咱們導員離婚了。”陳克笑著搶先答道。
“就是,你要是真有那心思,不用等滿五十年了。”鄭川笑呵呵地說。
“你們怎麼知道導員離婚了?”
“前一陣她回國了,大家一起吃了一頓飯,”看見楊毅迷惑的神情,鄭川解釋道,“當時你在裡邊嘛。”
“當時她還問起你了。”陳克衝著楊毅擠眼睛。
“是嘛,那你們怎麼說的?”
“你看,緊張了吧?”鄭川撇撇嘴,“我們還能怎麼說?肯定得維護你老人家光輝形象唄,說你出差了。”
“人家可還問起你婚姻大事了。”
楊毅不可置信地望著兩個人,鄭川鄭重地點點頭,說道,“導員真挺關心你呢。”
“對了,導員把微信和電話都留給我們了,你要不要?”陳克邊說邊摸起手機。
“我要那個幹嘛?”楊毅無奈苦笑。
“裝,你丫還裝。”鄭川調侃著看向楊毅。
“楊毅,別說我沒告訴你啊,導員現在可有女人味了,像張曼玉似的,法國真是養女人啊。”陳克嬉笑道。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啊?”
“嗬,臉還紅了,”鄭川拍拍手,“難得啊,咱楊家大少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啊。”
“你倆還沒完了,是吧?”楊毅雙眉微蹙,端起酒杯,“來,喝酒。”
鄭川和陳克笑了笑,也端起酒杯,三個人碰了一下,都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鄭川端詳著楊毅,說道,“你小子可別想著矇混過關啊。”
“什麼矇混過關啊?”
“你今天到底唱的是哪一齣啊?”鄭川眼角盪漾著笑意,“那眼淚流的,嘩嘩的,莫非愛情又遇到挫折了?”
“愛情?”楊毅醉眼朦朧,“什麼是愛情啊?”
“完了,完了,完了,”陳克一連說了三個“完了”,埋怨鄭川道,“你逗他這個幹嘛啊,你看,魔怔又來了。”
楊毅沒有理會他的調侃,深吸一口氣,輕聲朗誦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又來你霧裡看花那一套啊?”鄭川皺皺眉。
“你說愛情最美好的境界是什麼?”楊毅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難道不是可望不可即嘛,就是在水一方那種感覺。”
“有病。”鄭川罵了一句。
“我說你們北京孩子怎麼都那麼矯情呢?”陳克也瞪了楊毅一眼。
楊毅嘆了口氣,點燃一根菸,然後看向兩人,“我也不瞞你們了,我愛上一個人,都愛了五年了。”
“五年?”鄭川吃驚地瞪大眼睛,“誰啊?怎麼我們倆一點兒都不知道?”
楊毅悽慘地搖搖頭,“到今天我才發現,這又是可望不可即啊,”他看了鄭川一眼,擠出一絲笑容,“就像上學時一樣,可能這就是我的命吧。”
“不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鄭川緊張地望著楊毅,“你要是真喜歡,就上啊。五年?你還有幾個五年?”
“沒了。”楊毅輕輕搖頭。
“沒了?什麼沒了?”
“沒了,人沒了,都沒了,”楊毅長嘆,然後拍拍自己的心口,“可是這兒都裝滿了。”他的眼圈又紅了,“你們哥倆說,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