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來到樓下的檯球廳,徑直進了VIP房,開始鬥地主打斯諾克。這種玩法他們上大學時就開始了,也記不清是否是他們的首創,反正三個中國人湊到一起,總能鬥上地主。
相比較兩個人比賽的優雅,三個人的玩法更需機智與狡詐,大家互相拆臺做局,盡得國人精粹。在一起打了十幾年,他們的水平相差無幾,最後的勝利往往更憑運氣。
剛剛聽到陳克說手癢,楊毅深有同感。自從進了看守所,他離開組織三個多月了,和這兩個好兄弟也見面無多。他就像一顆失速的陀螺,緩慢而又堅定地脫離了原來的生活軌道,如果不是因為王偉開庭,這樣的重逢還說不準要等到哪一天。
楊毅搶先開了球,他擊球的力度不大,聚在一起的紅球幾乎還保持著原來的形狀,白球折了兩折,退回到案邊。
“手還沒生啊。”陳克笑嘻嘻地說。
“收拾你們還不在話下。”楊毅白了兩人一眼。
“你不會是在裡邊,習慣了天天左球碰右球吧?”川子的臉上浮起笑意。
“那可真保不準兒,”陳克曖昧地眨眨眼,“那裡邊又沒有洞,天天不練練碰球,固定資產閒置了,得多浪費啊。”
“也是啊,”川子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然後指指球桌,“今天這兒洞多,我們哥倆可著你來。”
陳克笑出了聲。
“你們要是怕了就直說,還非得繞著彎給自己找臺階下?”楊毅揮杆作勢掃向兩人,“還他媽抻著啥啊,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
幾個人說說笑笑,開始了戰鬥。鄭川點兒比較背,接連兩局都輸了,第一局是小分輸了,第二局白球乾脆洗了澡。
“承讓,承讓。”楊毅眼瞅著白球慢慢滾進底洞,衝著川子揖手,轉身對陳克說,“你看,人家川子就是想請客。”
鄭川懊喪地放下球杆。
陳克笑著走近落球的洞口,俯身裝模作樣吊了吊白球執行的軌跡,皺著眉頭說道,“這個球要想洗澡,難度可不小啊,”他轉頭看向川子,揶揄道,“你老人傢什麼時候練了這個功夫啊?”說完,他和楊毅一起肆無忌憚地笑起來。
“滾蛋去。”鄭川罵了一句,自己也笑了。
“走吧,人家要請客,咱們還能不給面子?”楊毅拉住陳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還別說,真有日子沒吃日料了,今天真得敞開肚皮啊。”
“撐死你丫的算了,”鄭川斜睨著楊毅,“你可別忘了,那可是自助,你吃多吃少,我就出一份錢,你別再把自己弄個好歹的。”
他們常去的日本料理離得不遠,走路幾分鐘就到了。他們算是熟客,迎賓直接把他們帶入二樓靠窗的包間,問道,“今天酒怎麼喝?”
“還是直接拿扎啤杯上吧。”楊毅想都沒想。
“嗯,就別用壺了,還是老規矩吧,”鄭川吩咐迎賓,“你先溫三大杯。”
“行,那你們點吃的,我讓他們去溫酒。”迎賓俯身拉上槅門。
楊毅欠起身,拉開窗戶,然後從口袋裡摸出煙和火機,扔到木桌上。
“你悠著點兒啊,中午人多,別給老闆找麻煩。”鄭川盯著楊毅。
“沒事兒,不是開窗了嘛。”陳克抽出煙,遞給楊毅,自己也叼了一支,然後給兩人點燃了。
鄭川笑笑,問楊毅,“天天在家,都忙活什麼啊?”
“也沒忙啥啊,睡睡懶覺唄,”楊毅吐出一口煙,“你們都不知道,我都有點兒找回上學時的感覺了。”
“你還好意思說,想當初我們可是提心吊膽地替你點名。”陳克衝著楊毅,也吐出一口煙,“你說你們北京孩子,怎麼都那麼懶呢?”
大三的時候,楊毅經常睡懶覺,趕不上第一節課,鄭川和陳克輪番替他應付點名,有一次兩人配合不默契,點到楊毅名字的時候,兩人同時答了到,把老師給弄懵了。
“我畢業了沒?”楊毅模仿起東北口音,“我拿到學位證沒?”
“我擦,這時候他可是拽上了,”陳克扯扯鄭川的胳膊,“你看沒看見。”
“你理他呢,當年誰求過人誰心裡清楚。”鄭川輕輕笑著說。
“得,別提這茬兒,我服了還不行嗎?”楊毅忙向兩人作揖,“大恩大德,我楊毅永生難忘。”他看了看空蕩蕩的酒桌,大喊道,“奶奶的,怎麼酒還不來啊?此刻應該飲酒啊。”
正說著,服務生拉開了槅門,端著托盤,送進三大扎溫好的清酒。楊毅接過托盤,嘴裡說道,“你看,就是不禁唸叨。”
酒菜陸續上來,三個人開懷暢飲。
“你健身如何了?”陳克問道。
“還行吧,”楊毅曲起胳膊,崩了崩二頭肌,“你們看,是不是有點兒效果?”
鄭川和陳克打量著他,然後一起搖了搖頭。
“你們就是羨慕嫉妒恨,說句實話就那麼難嗎?”楊毅鄙夷地撇撇嘴,“跟你們說實話,有機會也練練吧,身體狀態真是不一樣。”
“真的假的啊,還身體狀態呢,”陳克笑了,“我們還以為你是衝著哪個美女教練去的呢。”
“你們——”楊毅望著兩人,皺皺眉,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鄭川和陳克嬉笑著也喝了杯中的酒。
“問你們件正事兒,”楊毅用手背擦擦嘴角,“交管局資訊中心,有人嗎?”
“交管局的?”鄭川搖搖頭,“沒有直接關係,”他轉向陳克,“你認識嗎?”
“我也不認識啊。”陳克答道。
“你又怎麼了,找他們幹嘛啊?”鄭川問楊毅。
“也沒啥,就想看看監控錄影。”
“看那玩意幹啥啊,你違章了?”陳克問道。
“不是,別的事兒。”
“查軌跡啊?”鄭川看著楊毅。
楊毅楞了一下,說道,“差不多吧。”
“必須查嗎?”鄭川繼續問。
“也不是,”楊毅沉吟道,“如果有熟人,就琢磨琢磨,沒熟人就算了。”
“你要是必須查,我就找找人,不過要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兒,你就別瞎折騰了。”鄭川揚揚頭,“你小子可別忘了,你才出來沒幾天,別亂攬事兒了。”
“知道,知道,”楊毅皺皺眉,拉著長音,又看向陳克,“看見沒,我現在是有前科的人了,往後,你們可得小心點兒,沒事兒別惹我。”
“瞧你丫那操性。”陳克笑著罵了一句。
“說起這事兒,”鄭川接過話來,問楊毅,“你去沒去看看短漢啊?人家為了你這事兒,可是忙前忙後的。”
鄭川口中的“短漢”,原名叫黃長漢,是他們的專業課老師,因為個子矮,生生被他們改了名字。
“沒去。”楊毅答道。
“不會連電話也沒打吧?”
“我還真沒打,不知道該說啥,”楊毅苦笑道,抬頭見到鄭川責備的目光,他忙說道,“我打,我現在就打。”說著,拿起手機,撥通了老師的電話。
“楊毅啊。”聽筒裡傳來熟悉的聲音。
“老師,”剛說了兩個字,楊毅就再也說不下去了,他呆呆地拿著手機,忽然悲從心生,眼淚漱漱地往下流。
鄭川和陳克面面相覷。
“老師,我想你了。”楊毅哽咽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