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年關，顧南非已經在青山居待了一個年頭。
他這個灑掃僕人當得很是盡心盡力，新修了不少房屋不說，連各類花草都打理得井井有條。
龍青青攥著一本遊記在敲打窗子，心裡不停地盤算日子，她來蒼羽不過十七載，日子過得好慢啊。
這樣無聊無趣的日子她還要過八十二載。
顧南非老遠就聽見龍青青在唉聲嘆氣了。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龍青青這種溢於言表的心思她還是猜得到幾分的。
“蒼羽馬上就要到年關了，各州很熱鬧，青青要不要去湊湊熱鬧。”
“不去。”
龍青青之前聽到熱鬧也是常去的，顧南非說是湊熱鬧，但其實總是帶她去幫人罷了。
今天去施粥，明天去修橋鋪路……
她完全是不要錢的勞工。
顧南非聽著龍青青不善的語氣，直笑。
“今天不去蒼羽，去水陌，離蒼羽很近，不會耽擱你守護龍脈。”
“那走吧。”
龍青青很快就將遊記隨手扔在案上，不必擔心房屋雜亂，顧南非會收拾妥當。
其實顧南非不說去水陌，她也會去的。
對於顧南非的每次邀約，她都是先磨磨蹭蹭，但最終還是會答應的。
畢竟出去見見世態什麼的，比在雪棠閣待著有意思多了。
兩人出行，都騎著一匹黑馬。
龍青青戴著帷帽，顧南非則戴著面具，兩人皆不以真面目示人。
顧南非是因為他的臉在蒼羽境內實在太過熟悉，不想引起動亂。
至於龍青青，顧南非覺得那張臉還是在帷帽下比較好，不然到時候引起騷亂的可就不是他了。
萬一龍青青被好事村民惹煩了，隨手覆滅一幫好事民眾，那他可就……只能鼓掌叫好了。
兩人一路匆忙，耗時兩天，出了蒼羽趕到水陌。
水陌比蒼羽要溼潤，明明兩地相隔很近，變化卻明顯得多。
蒼羽這個時節已經開始漸寒，水陌卻帶著燥熱。
與蒼羽不同的不只是氣候，還有民生。
走進水陌唯一一條稱得上乾淨的大街。
龍青青看著兩邊簡陋的居所，破舊的攤子，還有那些村民眼裡不加掩飾的貪婪。
她勒停了馬，側頭問顧南非。
“水陌沒有域主嗎？”
顧南非默了一會，才明白龍青青口中的域主應該是王首的意思。
“有，不過是個廢物罷了。”
顧南非說著便翻身下馬，將馬栓在一旁，此地落後，這匹馬肯定要讓這些村民眼紅的，到時候眾人搶馬，可能會發生踩踏。最主要的是，這樣的話他就可以……
龍青青自然是看見了顧南非的動作。
“你把馬拴在這，確定它還能活著見到你嗎？”
“無妨，這馬就讓他們吃吧。”
龍青青翻了白眼。
“顧大國相還真是慈悲啊，行啊，回去的時候你走著回去吧。”
“你我同乘一匹不就好了？”
“你猜是你先死，還是你的馬先死？”龍青青說完這話就走了。
顧南非見狀也牽了馬跟上。同乘計劃失敗。
龍青青看到緊隨其後的顧南非，開始譏嘲。
“顧大國相怎麼不體恤村民了，不是要將馬慷慨贈予他們當吃食嗎？”
顧南非竟還端出幾分清正模樣，一本正經地作答。
“不患寡而患不均，一匹馬解決不了問題，只會再生事端。”
龍青青對他這副說辭，生覺無趣，光是活好自已就很麻煩了，怎麼還會心繫天下。
她雖覺得說辭虛偽，但顧南非這些日子所做卻不虛，不敢說心繫天下，至少心繫蒼羽。
倆人正在路上走著，正如顧南非預料的那般，果然有村民上來哄搶。
他們見龍青青二人勢單力薄，便手持刀刃，群起攻之。
他們的目標只是馬，並不想傷人，但若是逼不得已，殺人也不是不可行。
龍青青手中的鎖鏈早就暴動不安，此時窸窣作響，彷彿渴血已久，只待龍青青令下，便會刺穿心臟。
龍青青確實將鎖鏈甩了出去，但只是將眾人掃蕩出去，只是輕微地半身不遂，性命倒是無憂。
她本來是想一擊斃命的，不過跟著顧南非遊蕩的這些日子，收斂了很多。
龍青青這一手段，驚駭眾人，有嬰孩受了驚嚇，在婦人懷中哭個不停。
婦人一邊抱緊了孩子，一邊跪在地上顫抖著磕頭。
顧南非早就對這種場面習以為常，他甚至抽出牽馬的手，在一旁鼓掌，並面無表情地吹捧。
“厲害厲害，少俠真是雷霆手段。”
村正得知訊息，立馬帶著人趕過來。
“原是蒼羽貴客，有失遠迎有失遠迎，還請前往府中休憩片刻，再行路吧。”村正在顧南非面前低頭作揖。
彷彿看不到地上，那些快要半死的村民一般。
顧南非盯著村正，一雙眸子紫色越發濃郁，良久後才開口。
“那就請村正帶路吧。”
待到顧南非和龍青青進府後，眾人這才開始處理街上疼得死去活來的村民。
直至傍晚，兩人都未從村正府裡出來，村民都開始討論。
一開始，大家都還討論龍青青二人，後面，則是唉聲嘆氣地討論如何活下去。
百姓民不聊生，還要不停地上供糧食金銀。
一個顫巍巍的老人家拄著一根木棍，走向賣肉燒餅的攤子。
蔡勇正在肉燒餅的攤子上處理一批賣相不好的餅子。他切掉肉燒餅發黴的邊角，將它們丟在一個布袋子裡，裝了小半袋。
他看到老人家走近了，便拿著布袋子過去攙扶著他，老人家耳力不行，有些聽不清，他便大聲講話。
“大爺，這是別人不要的，你快拿去吃吧，不要錢啊，別讓孩子餓著了。”
老人家手抖，顫顫巍巍地接過袋子，聞著袋子裡面傳來的肉香，忍不住嚥了咽口水。
老人家想開口謝謝蔡勇，但他實在是老的說不出話了，費了很多勁才說清一個字。
蔡勇知道他家情況不好，大爺家裡就一個撿來的啞巴傻孩子，老伴也臥床不起。他是給了點餅子邊，但也在袋子裡裝了三個熱乎餅。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都是別人不要的不好的餅子，你別嫌棄。”
這世道，哪有不要的餅子。
蔡勇將老人送走，便回了攤子。
一幫松鼠圍在他身邊嘰嘰喳喳，旁人不覺有什麼問題。
但蔡勇聽得懂動物說話，他將一些松子丟在案板旁邊。
松鼠抱起一顆松子啃了起來，它對蔡勇說道。
“現在世道不好啊，人不好活，價格這麼低。老人也給不起錢啊”
蔡勇在案板上切刀，不忘回答它。
“是啊，索性我賣的便宜些，能讓他們吃一口飯。”
“謝謝你，不然我們都活不下去。”
“不用謝。”一抹暗光從蔡勇眼底劃過，畢竟還要用你們做肉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