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隻羊完全暴露在二人眼中時，楠亓淵才知道這不是普通的羊。
眼前的精怪外形像羊，卻長著九條尾巴，四隻耳朵，最怪異的便是一雙碩大眼睛長在脊背之上。
此時它低頭在龍青青面前吃草，與龍青青的距離不過一指之間。
龍青青依舊老僧坐定的模樣，彷彿眼前無物一般。
待到羊怪毫無警惕時，她猛地掏出匕首，送入羊怪腹中，一擊斃命。
羊怪倒地時，嘴裡還在咀嚼著未吃完的青草。
鮮血從它腹中流出，緩緩流到楠亓淵的腳下。
羊怪倒地時，脊背面向楠亓淵，是以，那雙脊背上的眼睛此時正盯著他，充滿詭異不祥。
楠亓淵縮了縮身子，在一旁開口。
“姐姐……這就是鶓鵂嗎？”
龍青青一點也不想說話，她甚至希望楠亓淵能離她遠點。
“閉嘴，別抖。”
這當然不是鶓鵂，這是猼儀。
猼儀溫順，殺它不是問題，猼儀，只是她用來捕捉鶓鵂的誘餌罷了。
楠亓淵聞言瞬間繃緊了身子，在他眼中，只有高度緊繃身體，才不會哆嗦。
一道烈風急促地穿過二人之間，將雜草吹得鼓張搖動不止。
龍青青心中暗道一聲。
來了。
這是鶓鵂振翅鼓起的風，它，聞到血腥味了。
一道尖銳的鳴叫聲在猼儀上方響起，隨之在猼儀屍體上投下一片陰影。
陰影越來越大。
最後三雙利爪猛地落地，蕩起周遭塵土。
龍青青抬頭看了一眼，只見一隻三頭六翅六足的蒼鷹精怪立在猼儀身側。
是了，這便是鶓鵂。
三隻腦袋爭先恐後的啃食猼儀腹部。
不多時，鶓鵂三張臉側的羽毛便染上了血色，顯得可怖。
因著猼儀的屍體離二人極近，是以，這場啃食幾乎是在二人面前發生。
龍青青依舊不動聲色，她在等。
鶓鵂不知怎的，啃食至一半，轟然倒在猼儀的屍體上。
就是現在。
她在殺死猼儀的匕首上淬了烈毒，此時毒已滲到猼儀傷口周遭血肉之中，鶓鵂食之，必死無疑。
此番周折為的就是兵不血刃，拿下鶓鵂，畢竟苟全性命，是龍青青的處世法則。
龍青青眼疾手快 ，將猼儀與鶓鵂收進儲物袋。
順手撈起還在一旁呆若木雞的楠亓淵，捏碎神行木符離開了芙通。
就在龍青青離開後，諸多精怪才趕到方才留有血腥味的地方，若是再慢一步，龍青青便走不掉了。
以血為誘餌這事，其實兇險異常。
龍青青不能保證被猼儀血味吸引過來的一定是鶓鵂。
她在賭，只不過，她賭對了。
芙通八百里外白馬處，龍青青將楠亓淵隨手扔到地上。
她利落翻身上馬，抽鞭在馬臀，白馬吃痛，立刻奔跑起來。
芙通八百里外未必安全，她要儘快離開。
楠亓淵滾落在地，抬頭便看見龍青青已經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他立刻喚出蔥聾，跟上龍青青身後。
二人晝夜不停，神行符不斷，向北跑了近兩千裡。
終於來到了有人煙的地方。
龍青青望著山下冒起的白煙，勒停了白馬。
她瞥了眼跟在身後的楠亓淵，並未回頭，只這般望著前方詢問他。
“會牽馬嗎？”
楠亓淵聞言從蔥聾身上一躍而下，將蔥聾收回契海。
他走上去，順手牽過白馬韁繩，抬頭望向龍青青。
“會的，姐姐。”
龍青青驀地笑了。
人間煙火處，蔥聾太過惹眼，不便跟在身側，她方才詢問，也不過是想提醒一二。
還好，他很上道。
“行，那你就帶路去前面的鎮子。”
楠亓淵看向龍青青，她一襲白衣隨風而動，風采依舊，只是被他撕破的衣袍依舊飄在風中。
他看了眼龍青青殘缺的衣袍，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揚起一個笑臉，輕輕撫摸馬頭。
“好，姐姐你坐好。”
一炷香之後，龍青青二人來到山下。
山下熱鬧了些，是個尋常小鎮。
楠亓淵牽著白馬走在鎮中，姐姐說，要先找家客棧，所以他正在四處張望尋找。
“停。”
龍青青突然出聲，他立刻勒停了白馬，向龍青青看去。
“怎麼了，姐姐。”
龍青青沒回答他，她利落地躍下馬背，走到一處攤子前。
“嬸子，來兩碗餛飩。”
嬸子正在一口熱氣騰騰的大鍋中攪動餛飩，她口頭招呼龍青青。
“好嘞，姑娘先坐。”
龍青青隨意選了一桌無人的角落坐著，白衣竹笠，倒是有些俠女的風範。
楠亓淵這才瞭然，龍青青是餓了，他將白馬拴在攤子一旁的木柱上，隨後站到龍青青右手邊。
龍青青看了眼楠亓淵，都已經十來天了，這孩子還是拘謹嗎？
“坐啊，要我請你坐嗎？”
龍青青語氣不善，她向來如此，哪怕心有善意，嘴上卻是冰冷。
被點名的楠亓淵立刻坐到一側的凳子上。
他先用茶水燙了茶碗，再添上一碗茶水，推到龍青青面前。
“姐姐，你喝茶潤潤嗓子。”
龍青青端起茶碗，將面前的茶一飲而盡。
龍青青表面上風平浪靜。
心裡已經緊皺眉頭了。
陳茶，好苦。
楠亓淵見龍青青一口氣飲完茶水，以為她是渴急了，連忙又要幫她添一碗。
龍青青伸手攔下要給他添茶水的手。
楠亓淵有些疑惑，但還是放下了茶壺。
正好此時，嬸子將餛飩端了過來，龍青青也不必費口舌去解釋茶有多難喝了。
“姑娘，你要的餛飩。”
老闆娘將兩碗餛飩放在龍青青桌子上，又著急忙慌的去招呼別的客人。
龍青青剛想從桌上的箸桶裡抽一雙筷子，卻見一雙筷子擺在面前的碗上。
“姐姐，用這雙吧，這雙我方才燙過箸尖了。”
龍青青難得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
小屁孩還挺講究。
她將另一碗餛飩向楠亓淵那邊推了些，不然以小屁孩的性子，他是不會主動吃的。
“嗯，你也吃吧。”
龍青青迫不及待嚐了一口餛飩，面上不顯，心裡卻在不斷評價。
是豬肉餡的，皮薄嫩滑，豬肉勁道，好吃。
當然比起趙叔，還是差點。
在楠亓淵眼裡，龍青青吃的文雅安靜，一舉一動，皆是灑脫。
只有龍青青知道，她吃飯的時候心裡想的有多雜，只是她不說罷了。
吃到最後，她將碗端起來喝湯。
楠亓淵片刻呆滯，隨後懊悔。
遭了，沒幫姐姐燙碗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