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悵然無所知：遙遙問前途
這次宴會對路溪來說實在乏善可陳。
雖然宮裡頭的菜餚確實山珍海味，至少不是平日祭祀大禮上的獸肉直燉。
但是對於她一個小姑娘來說真的很無聊啊，什麼聯詩，什麼對句，好極了，都不會。
還好居然不需要什麼韻，雖然說為什麼會不需要限韻呢？
不過比較令她欣慰的是，大家對的都是四言詩，而且看上去沒有人關心平仄，就是大家用的字都生僻了點，意思都深奧了點，她都看不懂一點。
她發誓以後再也不要去了，這種宴會只會讓她深刻地體會到自己的尷尬，別人說潛虯幽姿，她對飛龍好美。
有的人工對，有的人鄰對，有的人寬對；只有她，主打的就是一個亂對。
只要足夠擺爛，就沒有人會在意我的水平。懷著這樣的信念，路溪心安理得地擺爛了。
擺爛回到家中，她才招手讓綠錦湊到近前小聲嘀咕，說得再給陸宣去一封信。
當然她並沒有告訴綠錦為什麼又要再寫一封信，畢竟她也沒有責任要把什麼都告訴綠錦對吧。路溪有些心虛地看著綠錦接過那封信出去了。
她不說，綠錦當然也不會主動來問。但路溪就是感覺，綠錦已經猜到了信裡的內容。
能怎麼辦呢，又不能因為怕丟臉就不問了。路溪幽幽嘆了一口氣，回過頭看到綺羅還在那裡安靜地磨著墨。
“綺羅。”路溪輕輕地喊了一聲，卻看綺羅像是沒聽到一樣，不禁皺了皺眉，微微提高了音量又喊了一遍：“綺羅？綺羅！”
綺羅像是突然驚醒一樣，抬頭看向路溪。
“小姐，有什麼吩咐嗎？”
“沒有。”路溪嘆了口氣，“只是想說，不用繼續磨墨了，我已經寫完了。”
綺羅看上去有些遲疑，最後猶猶豫豫地說道：“小姐，夫子先前吩咐······”
她頓了頓，大概本來想點到為止，免得傷了陸惜面子。但是看到陸惜一副完全在狀況之外的茫然和空白，最後還是接了下去道：
“小姐還記得，那幾張大字嗎？”
路溪的表情逐漸驚恐，顯然，回想起有什麼沒做的作業總是一件令人血壓的飆升的事情。
她覺得自己覺得心口怦怦直跳，血流上湧，好容易掰著手指算了一下天數才冷靜下來。
“沒事，不急，還有十來天呢。”路溪如釋重負地說道，“等到了最後幾天再說。”
綺羅有些迷惑地看向她，囁嚅了幾下，最終還是低下頭沒有說話。
這倒讓路溪有些覺出不對勁來了，她慢慢踱著步，走到窗邊，揹著手，假裝欣賞著窗外的的雪景。
事實上她正在內心瘋狂回想是不是哪裡不對。
她認真回想了一下，首先作業確實是十幾天後交，而且其實就算晚交幾天問題也不大，反正老夫子也不太可能真的拿著藤條抽她，最多就是和陸宣告狀，可陸宣今歲估計基本上都在外頭。
其次，最近除了宮宴，過年，還有年後那場講經會以外，好像也沒啥事了。
是的，做人就是這麼無聊的，但是無聊有時候也總比太刺激好。
所以到底為什麼？
最後路溪想了一圈，終於把目光繞回在陸惜身上。
該不會——陸惜，是個貨真價實的學霸吧？
順著這個思路一捋，似乎很多疑點就都清晰了很多。
自從陸宣跑去走馬上任後，基本上這府裡就是她一個人說了算了。
在逐漸放飛自我中，她也逐漸忘記了要維持一下陸惜的原主人設。
啊，所以終於有人懷疑陸惜的裡子已經變了嗎？
可憐的陸惜，鑑於一般都是有大變故才會出現這種借殼的穿越，所以剛穿來的時候路溪每天都在想為什麼陸惜突然就到了那個最可能被穿越的瀕死臨界點呢？
總不可能是陸惜突然壽終祿盡，所以閻王爺就隨便拽了個人來頂缸吧？這是什麼物理學上的奇蹟，哲學上的永恆命題啊！
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要到哪裡去？
總之，路溪表示稍稍有點小激動，沒準她可以在綺羅的幫助下找到突破口。
畢竟反正她現在已經很清楚更笨不會有人跳出來指著她說：天吶，這是個冒牌貨！
那樣的話，大機率會被看作是話本子看多了，看得走火入魔了吧？鑑於這個世界裡的話本子還挺喜歡講這種借屍還魂的故事的，雖然有時候她覺得這種“死而復生”的故事其實有點駭人。
她就不一樣了，她正在偷偷寫快穿，準備寫完一本後就溜到書局去投稿。
是的，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別人都說她寫的是草書（天地良心，她確實是非常認認真真、一筆一劃地寫下楷體的！），但沒關係，反正到時候可以搞印刷，刻字師傅的字可比她好看多了。
不過，她偶然想到一個很可能出現的場景——如果有一天，綺羅詢問她，她到底是誰，原來的小姐到底缺了哪裡——那時候，她又該怎麼回答呢？
她能夠——應該在這種事情上對綺羅撒謊嗎？還是到了那個時候，她會選擇讓綺羅永遠的閉嘴來維護自己呢？
好吧她不知道，她希望如果有一天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她能夠也有勇氣和綺羅實話實說，或者至少不要做出那種事。當然這是現在的她無法保證的。
她看上去是一個有道德和原則的人，可那主要還是她從來就生活在一個寬容地默許她保留有她的道德和原則。
也許未來的某一天她會有道德而無原則，或者她會同時失去它們。
她會嗎？她捫心自問。
路溪苦笑了一下，如果是一年前，她當然會斬釘截鐵地回答她當然可以保有自己的良心；可是半年前堂兄家的那樁事卻讓她不確定了。
如果一個熱血沸騰，口號喊得震天響的理想主義者最後也也能在短短几年中搖身一變。
那像她這樣本來也不關心那些口號的人，能夠在物慾橫流的衝擊中依然堅挺嗎？
她看向屋外皎然的雪色，心中多少有了些惻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