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五日,上午
新建的蔬菜大棚宿舍區,位於鐵礦山大門西側的一塊空地上,四個四合院共用一個大門,由護廠隊的女兵日夜站崗守衛。
黑漆金字的牌匾以紅綢覆蓋,高高地掛在大門正上方。
學員們穿著嶄新的棉衣,在大門外整齊列隊。
華陽學院的開學典禮正在舉行。
山長楊錦麟在藍采和,楊慎楊銳,白素素白亮亮的陪同下,精神抖擻地走上前,用竹竿挑開牌匾上的紅綢,露出了下面金光閃閃的四個大字:華陽學院。
現場頓時掌聲雷動。
小橘子和孟四守在大門兩側,見時辰已到,便同時點燃了兩掛五千頭的長鞭。
噼裡啪啦的鞭炮聲頓時壓住了所有人的歡呼,嗆人的硝煙騰起,嫋嫋地升上天空。
楊錦麟面色紅潤,顯得很是亢奮。
這些年他閒居在家,一直無所事事,心情難免鬱悶。
靜極思動之時,卻沒想到能突然得到這樣的一個好機會。
華陽學院雖是初創,但明後年肯定會有大發展,很可能成為大明朝最大規模的學院,到了那時,自己這個山長,豈不是要名滿天下?
心裡想著這些,他仰望著牌匾上自己手書的四個大字,不由得痴了。
這幾天時間,又來了五個學生,本來不小的教室,被擠得滿滿當當。
華陽學院山長,天啟朝進士,鶴翁楊錦麟,在一片掌聲中走上講臺,發表了一番熱情洋溢的講話。
他鼓勵臺下的學生,求真務實,刻苦學習,互幫互助,儘快掌握數理化等等科技道的各門學問,早日學以致用,成為棟樑之材。
第二個上臺的,是科技道主講教授藍采和。
藍采和擁有巨大的身高優勢,又有玉樹臨風的俊俏外表,所以站在臺上,很能壓得住陣。
他沒有廢話,自我介紹完畢,就直接開始介紹科技道。
從數理化的起源,講到之後的理論體系,又從數理化的實際應用,講到未來社會的工農業發展,並著重講了理論聯絡實際的學習方法,以及與哲學,邏輯學,天文地理等等相關的思維方式。
反正是連說帶寫帶比劃,足足講了一個多小時。
儘管教室裡坐著的都是進學多年的讀書人,都有很好的理解能力,但大部分人都還是隻聽了個雲裡霧裡。
接下來開始正式上課。
由白素素教授語文,白亮亮教授算數。
這些東西過於簡單無趣,藍采和自然是不願意浪費自己的時間。
而白素素白亮亮姐弟倆,做夢也想不到,自從他們逃難來到漢中城,賣身成為奴僕以後,竟然有機會成為華陽學院的教授,站在臺上,給一屋子的秀才和童生們講課,就連山長也都端坐在下面聽講。
姐弟倆心情激動,聲音顫抖,渾身輕飄飄的,如騰雲駕霧一般,糊里糊塗地完成了第一天的教學任務。
傍晚,楊慎楊銳兄弟倆,來到父親的房間,陪父親一起晚餐。
桌子上擺著小廚房為山長特別供應的四菜一湯。
此時,楊錦麟還沉浸在出任華陽學院山長的興奮之中,他招呼兒子們落座,給他倆也倒上了酒,道:
“來來來,今天是個好日子,你們倆也陪老夫喝一杯。”
父子三人碰了杯酒,楊銳笑道:
“爹,您老見多識廣,您說說看,江寧這小子到底是什麼來歷?
年紀輕輕便有這麼大的學問。”
楊慎也道:
“是啊,
我在他辦公室看到,他新編出來的中學課本,就有十多本,
據他所說,以後還要編寫大學教材,實在是難以置信。”
這個事兒,楊錦麟當然也拿不準:
“聽他自己所言,這許多學問,都是在太白山極頂修仙所得,
如此虛幻的說法,自是不可信。
不過天下之大,老夫實在是想不出,
又有何人可以教授他如此深奧又體系完善的學問。
罷了,咱也無須在這裡猜測,徒增煩惱而已,
好在據老夫觀察,江寧此人心地純良,絕非歪門邪道之輩。
總之,能結識這麼個異人,也算咱們父子的造化。
這不,說來慚愧,老夫這個山長簡直就是從他頭上硬搶來的。”
楊慎勸道:
“爹,此事您老完全不必介意。
江寧這個人,志向在於鑽研工業,
對於教書育人,似乎並無太大興趣。
他邀請您老過來擔任山長,完全是出於真心。”
楊銳也在一旁幫腔:
“是啊,爹,按照江寧的說法,
等過了年,咱們就要開辦小學和技工學院,
還要陸續成立機械,化工,農業,交通,水利這些研究所,
您老這個山長肯定不是掛名而已,需要急辦的事情有很多呢。”
楊錦麟聽了,心情更加愉快,他自顧自喝了杯酒,對大兒子說:
“江寧讓你管理農業和民事,這兩塊兒不容易吶,你可要勤勉辦事。
如今礦上就有七八千人,明年肯定上萬,
比一般的縣城人口還要多些。”
楊銳笑道:“大哥算是提前當上知縣老爺了。”
楊慎倒是躊躇滿志:
“我確實很想試試,怎樣才能做到江寧嘴裡的農業工業化。”
楊銳道:
“江寧的想法確實多。
我聽他說過,明年他就想在礦山和鑄錢局大院之間通火車。”
楊錦麟抬頭冥想,一時忘了吃飯:
“誒呦,此事真是難以置信,而又不能不信。
若是往後鐵路能直通到漢中城,那可就太方便了。
不過我擔心江寧年輕氣盛,急於求成,攤子鋪的太大,
難免首尾不能兼顧。
你倆有機會也要多多勸諫他。“
楊銳倒是不以為然:
“爹,您老多慮了。
此事江寧自有安排,我看他最不缺的就是銀子。 “
華陽學院宿舍。
李牧吃了晚飯,先去茶室找人下了盤棋,又到活動室打了會兒檯球,才哼著不知名的小調,晃晃悠悠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姜氏正坐在沙發上做針線活兒,見兒子進來,便道:
“兒啊,怎麼才回來?有空多溫書,莫要總是跑去和那些人玩耍。“
李牧去爐子上倒了茶水,回來坐到另一個沙發上:
“娘,您老不要嘮叨,我心裡有數。“
“哼!有什麼數?我看你是貪圖這裡的舒服,全然忘了科舉正途。“
李牧笑道:
“欸,科舉自然不能忘。
只是您老也看到了,楊家兄弟都是廩生,
卻不著急去科考,他們父親又是何許人物?
那可是天啟朝進士,做過戶部高官,如今也來研習科技道,
莫非他們都是失心瘋了?
可見,這科技道絕非邪門歪道,
娘,您老安心住下,不要整天疑神疑鬼。“
姜氏微微點頭:
“倒也是。
今天我去見了被服廠的廠長,叫做桃花的,
頗為年輕,還精明能幹,聽說是你們藍教授的妾室。
她讓我明天就去上工,說我這樣識文斷字的,
以後最少也是班組長。“
“那您老不早說,這是大好事啊。“
姜氏笑道:
“誰說不是呢。
要是當了班組長,就能拿五兩銀子的工錢,
若是能管一個車間,那就是十兩銀子。
娘就想著,等咱們攢下百十兩銀子,
娘就可以去替你定一門好親事,
唉,你都這麼大歲數了,連個媳婦也沒有,常常惹人笑話。“
說罷,姜氏抬手抹了抹眼角。
李牧頓時煩躁起來:
“哎呀,又來了又來了,
娘,您老咋三句話離不開找媳婦呢?
兒子如今剛到華陽學院,找媳婦的事莫要再提。
等我學有所得,把手上的幾座橋造好了,
再娶媳婦不遲。“
姜氏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你說啥?造什麼橋?“
李牧得意道:
“這個和您說不清楚。
反正是藍教授準備在黑龍河上架幾座橋,開發兩岸的荒地。
他今天已經安排我負責現場勘察和做規劃了。“
這個李牧雖然個子矮小,眼睛近視,其貌不揚,但卻號稱是李冰的後人。
李冰就是戰國時期主持修建都江堰的那個治水專家。
所以,李家世世代代都有一個願望,就是想再建幾個大工程,也好青史留名,重現祖輩的榮光。
只是此事操作起來實在困難,不但一直未能如願,到了李牧這一代,就連生計都成了問題。
姜氏嘆道:
“唉,我看也沒有你說的那麼容易。
隨便造一座橋,沒有幾千幾萬兩銀子填進去,多半也造不出來。“
李牧擺擺手:
“您老不用嘆氣。
我聽說這科技道啊,就是一種專門研究生財的學問,
他們的銀子啊,就像那黑龍河裡的水,
嘩嘩嘩嘩,日夜不停,無窮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