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緝賊通判衙門,後花園

涼亭裡,崔元林陪著洪承疇在喝茶,張京生站在對面,垂手肅立。

洪承疇衝著張京生點點頭,道:

“說說吧,你們錦衣衛都掌握了些什麼情報?”

張京生連忙拱手行禮:

“督師大人,據卑職打探,這漢中城中隱患有二,

其一是白蓮教。

日前,崔大人已經剷除了城西草堂寺的一個白蓮教香堂,

他們的總壇設在寧羌州的觀音山,

在各地還有數十個香堂,

隨時可以發動上萬人的教徒鬧事,

不把他們剿滅,恐會釀成大禍。“

洪承疇緩緩喝了口茶,點頭道:

“草堂寺那個案子,

卷宗我也看了,你們辦得不錯。

白蓮教的事,本督早就注意到了,

這次流賊來襲,正好一併解決了。

還有呢?“

張京生忙道:

“其二,就是漢中衛指揮使吳山濤,

此人從不練兵,卻熱衷於搜刮,

卑職懷疑他與本地土匪有軍械生意往來。“

“哦,有實證嗎?”

“實證暫時沒有,不過大人一查便知。”

打發走了張京生,師生二人繼續喝茶閒聊。

三邊總督洪承疇日前秘密抵達漢中,屯兵於漢江南岸。

今天他便裝入城,暫時下榻在崔元林的衙門裡。

崔元林問:

“聽說此次流賊聲勢頗大,號稱十萬之眾,

前鋒已到略陽城下,

不知老師準備怎麼打?“

原本神色淡然的洪承疇卻是長嘆一聲:

“唉!

正則吶,

實話跟你說吧,

此戰之後,

為師這顆腦袋恐怕就保不住啦。“

崔元林大吃一驚:

“怎麼會……?

老師,何至於此?“

洪承疇只是苦笑:

“嗐,

我也覺得不至於此,

不過朝廷已有聖旨下來,

要求洪某必須在兩個月之內蕩平境內的流寇,

否則就要嚴懲不貸。

正則啊,

依照陛下的脾氣,

你說至於不至於?“

崔元林聽得目瞪口呆:

“可是,

這……,

流寇善於流動作戰,

怎麼可能一戰肅清呢?“

洪承疇又是一聲長嘆:

“唉!即使陛下不殺我,

他楊文弱(楊嗣昌)也是要殺我的。

這件事上面,

他可沒少做文章啊。”

原來楊嗣昌的父親楊鶴,原任三邊總督,乃是洪承疇的前任。

楊鶴在對付流賊方面,手段偏軟,屢次為流賊詐降所欺,終於惹怒了崇禎皇帝。

楊鶴被撤職查辦,兩年前已經死在獄中。

而楊嗣昌一直認為洪承疇在此事上負有責任,最起碼是沒有很好地配合他父親的工作,所以對洪承疇很有敵意。

今年初,楊嗣昌被崇禎皇帝看中,入京擔任兵部尚書,風傳還會很快入閣。

據洪承疇在京中的線報,楊嗣昌多次在皇帝面前吹風,說自去年流賊首領高迎祥授首以後,陝西流賊勢力本已式微,但三邊總督洪承疇和陝西巡撫孫傳庭,不肯全力剿賊,整日裡拖拖拉拉,不思進取,給了流賊喘息之機,致使局面日壞。

楊嗣昌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洪承疇和孫傳庭為了一己之私,不顧朝廷大局,養寇自重。

崇禎皇帝十分震怒,這才有了那道兩個月必須蕩平流賊的聖旨。

洪承疇嘆道:

“楊文弱此人,心胸狹隘,

又好誇誇其談,實在是趙括在世,

不如其父多矣。“

崔元林道:

“那也不能任由他在朝廷興風作浪啊!”

洪承疇微微搖頭:

“唉!

對於關內關外的戰事,

他攘外必先安內的主張,其實也算正理,

只是為了剿賊,

他鼓動陛下每年加徵二百八十萬兩剿餉,

這就大錯特錯了。

誰都知道,這二百八十萬兩銀子,

最終還是會落到普通農民身上,

從而逼迫更多農民造反,

讓流賊變得無窮無盡,剿不勝剿。“

崔元林道:

“歸根到底,我看還是因為國庫空虛。

楊大人為了籌措剿賊的錢糧,

也算是不得已而為之吧。“

洪承疇道:

“此事說來話就長了。

大明不是沒有銀子,

而是朝廷收不起來錢糧。

盧建鬥(盧象升)前年就上過奏本,

請求全大明官紳一體納糧,

這樣國庫不就有銀子了嗎?“

“那是不是朝廷沒有透過?“

“當然透過不了!

朝廷內閣大員在老家都有千頃良田,

肯定不願意繳稅。

但此事只要陛下下旨,

也不是不能做,

最起碼那些流賊出沒的州府,

是能夠推動的。

盧建鬥在湖廣時,

就已經和地方上的主要官紳達成一致,

這些人為了身家性命考慮,

都是願意繳納錢糧的。

總之,朝廷籌措銀子還是有辦法可想的,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這個緊要關口,

再向農民頭上加稅。“

“朝中大臣就沒有反對意見?”

“當然有了。

很多大臣上奏反對,

無奈的是,

如今陛下對楊文弱極為信重,可以說言聽計從,

那些人的奏摺,

皇上根本就不看。

老夫還曾策動幾位重臣,

出面彈劾楊文弱,

此人在其父去世之後,一直未曾回家守孝,

實乃不忠不孝,

我們想著把他趕回家,老實兩年也是好的。

無奈皇上根本就不準,還親自奪情起復,

奈何?“

崔元林也只能跟著苦笑:

“如此,

那是沒有辦法了……

只是,

老師這一仗,

實在是不好打……“

洪承疇發了一陣牢騷,此時反而振作起來,他大手一揮,豪氣道:

“哈哈,

難打也要打,

無非是許勝不許敗,只能全殲,不能擊潰而已。

放心吧!老夫已有萬全佈置,

只等那李自成來送人頭!“

王家鐵礦山

大長臉盯著藍采和看了半天,衝著手下一揮手:

“將此人拿下!”

幾個賊兵一擁而上,用繩索將藍采和捆了。

藍采和並沒有反抗,因為反抗無益。

大長臉又指了一下旁邊的王啟年:

“還有那個裝死的,也綁了。”

兩個人被賊兵拽到幾百礦工的最前面,然後按趴在兩條長板凳上,只把頭伸到板凳以外,方便下刀。

兩名壯漢光著膀子,肅立一旁。

他們手持長刀,刀柄上還繫著紅綢,顯得威武霸氣。

礦工們驚恐地看著這邊,全場鴉雀無聲。

長臉大手一揮,面無表情喊道:

“斬!”

藍采和感覺一隻粗糲的手,在他的後脖子上反覆摩挲,應該是在確定下刀的準確位置。

那貨嘴裡還在嘟嘟囔囔:

“就這樣,別動啊,兄弟,你一動茬口我可就砍不齊了。”

藍采和腦袋裡面亂哄哄的,渾身都是雞皮疙瘩,他只能在心裡安慰自己:

“死就死了吧,這大明朝也沒啥好留戀的。

說不定死了還能再穿越回去呢。”

旁邊的王啟年就更加不堪。

藍采和看到他的褲子都溼了,滴答滴答的。

這傢伙一定是縱慾過度,括約肌提前老化了吧。

兩柄長刀高高舉起,

陽光下閃著冰冷的光,

所有人摒住了呼吸,

只有刀柄上的紅綢還在風中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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