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城王記鐵作
王記鐵作規模很大,佔地足有十幾畝。
一棟棟的廠房整齊排列,兩三百名工匠進進出出,顯得頗為忙碌。
王記鐵作出產的鐵鍋,菜刀,農具,繡花針等等鐵製品,質量好,價格低,在市面上很受歡迎。
鐵作的東家叫王啟年。
他在城裡不但有鐵作,還有很多位置不錯的鋪面,在略陽縣銅錢壩還有規模宏大的鐵礦山和冶鐵爐。
每年五千兩銀子以上的純利潤,讓他成為漢中城裡數一數二的大商人。
王啟年今年二十八歲。
雖然只是一個礦老闆,但他穿的是酒紅色的綢緞長衫,手拿摺扇,步履沉穩,看起來倒是要比城裡的那些秀才公更像讀書人。
這天他到鐵作來檢查工作,突然瞥見有個工匠正在打製一把形制古怪的刀,不禁停下腳步細看。
這把刀很短,模樣奇特,以前從未見過。
他便招來管事打聽。
那管事姓張。
他報告說,這把刀是前日一個年輕人過來定製的。
此人個子極高,說一口南京官話,還畫了圖紙,看起來是個讀書人。
王啟年把圖紙攤在桌子上,仔細一看,不禁脫口讚道:
“真神人也!
想不到在我漢中城中,
竟還有如此大才!“
他問張管事:
“可知此人家住何處?我這就過去拜訪!”
張管事卻是不知客戶住在哪裡,只說當時收了對方二兩銀子的工錢,約定十日後交貨。
那人嫌太晚,就又加了一兩銀子,改成三天交貨。
這把狗腿刀,造型來源於東南亞島民在熱帶叢林裡開路用的砍刀,刀刃三十五公分長,非常鋒利,是藍采和前世玩熟了的。
這幾天他有了錢,就想再打一把防身用。
除了刀,他還讓工匠幫他打製十杆鋼筆和二百支鉛筆,總共付了五兩銀子。
王啟年看上的並不是這把刀或者是鋼筆鉛筆,而是藍采和的製圖手段。
圖紙不但給出了狗腿刀的整體規格形狀以及不同視角的詳細尺寸,還畫了幾個區域性的分解圖。
整張圖紙乾淨整潔,線條清晰,文字標註簡明。
這種製圖方法實在是王啟年平生僅見。
他作坊裡的工匠都不識字,更不要說畫圖了。日常各種工件的製作,全憑經驗。
他也看過宋應星的《天工開物》,唐順之的《武編前編》,以及方以智的《物理小識》等等著作,書中的插圖,大都粗陋得很。
既然找不到藍采和,王啟年便交代張管事,等那人來取貨時,一定留他相見。
張管事笑道:
“東家不必擔心,此人定會再來。
他還說,過些天要去咱們鐵礦山看看呢。”
這時,門房進來通報,周福生來了。
周福生的珠寶行在漢中城很有名氣,經營金銀首飾,玉器以及各種珠寶,專做有錢人的生意。
他和城中的官員,駐軍,富商都有往來,按照坊間傳說,周福生每年最少要賺三五千兩的銀子,和王啟年是同一級別的大商人。
周福生年紀稍大,已近四十。
他生的肥胖,一進門,就抓起王啟年給他倒的一杯涼茶,咕嘟咕嘟喝了,才坐下來扇扇子,嘴裡嚷嚷道:
“兄弟,你咋一點不著急呢,還在這兒躲著一個人喝茶?
咱們的好日子馬上就要到頭了!“
王啟年又給他續了茶,笑道:
“來來來,周兄再喝一杯,洩洩火。
啥事把你急成這樣?“
周福生長嘆一聲:
“唉,
不急不行啊,兄弟。
漢中府同知大人小妾被擄一事,
兄弟可知道?“
“嗯,略有耳聞。
只是,
此事與我等何干?“
“之前是沒有關係,
可是從今天開始,就有關係了。
今天早上,漢中衛過來通知商會,
說是過些天吳大人要領兵出城,剿滅盜匪,營救被擄人質。
要求我等有錢出錢,有糧出糧,
等收齊了,吳大人才好出兵。“
王啟年冷笑道:
“怪不得都叫他吳扒皮,
從沒見他真正打過仗,
每年還都找由頭過來收錢。“
周福生嘆道:
“唉,誰說不是呢?
這日子真是沒法過,
看著每年盈利不少,可這些攤派就要拿走一大半。
今年才半年不到,
縣裡的旱災,我捐了二百兩,
府城修橋鋪路維護廟宇,讓我捐了五百兩,
前一陣說是要請四川兵來增援,我捐了五百兩,
這次吳大人要出城,少不了又要五百兩。“
王啟年勸道:
“氣大傷身啊,老兄,
有什麼辦法呢?
我這裡捐出去的只會比你多,不會比你少,
我等經商之人,還能怎麼樣?
湊合著過吧。“
周福生道:
“我看你這裡生意不錯啊,
要不這樣吧,兄弟,
你今天請老哥我到怡紅院坐坐,
也好消消火。“
王啟年笑道:
“我不去。
我記得周兄以前都是去豔翠樓找小桃紅的嘛,
怎麼現在改到怡紅院了?“
“快別提什麼小桃紅小桃綠了,
前兩天我在豔翠樓招待客人,讓她們把我狠狠坑了一把。”
“坑了你多少?”
周福生憤憤道:
“艹她孃的,一把就坑了我三十兩銀子,
真是個黑店,我以後再也不去豔翠樓了,
你們也別去,餓死那些狐狸精。”
王啟年哈哈大笑:
“你老周也是咱們漢中城數一數二的大財東,
怎得這般小氣?
人家呼哧呼哧服侍了你半夜,
你卻提上褲子不想會帳,
哪有這般道理?”
周福生罵道:
“服侍個屁,她們費了力氣也就罷了。
我們就沒在那裡過夜,
只是隨便吃點東西,喝喝老酒,
結果她們輪番過來勸酒,
我還以為是她們見到老主顧,分外地熱情呢,
也就一一應付了。
結果最後會賬時才知道,
艹他孃的,
收了老子十幾個姐兒每人二兩的花酒錢。”
王啟年忍不住狂笑不止。
周福生又道:
“你年紀輕輕,就這麼會過日子,
平日裡也不見你到院中行走,
不知省下了多少銀子。“
“唉,不是不想去,其實是我家夫人不讓我去。
為了防著我,
這幾年她陸續給我娶了四房小妾,
我經常外出,
她又幫我買了幾個小廝,
還說,
你想要的,家裡都有了,
你還去那些腌臢地方幹啥?“
周福生讚道:“弟妹是個會過日子的!”
“這要說省錢嘛,還真是省不下。
我每天一回家,
老大讓我給她買衣服,老二讓我給她添首飾,
老三說孃家要蓋房,讓我幫襯一下,
老四說孃家弟弟長大了,讓我給尋個出路。
周兄你說,
這能把銀子省下來?“
周福生終於笑了:“聽你這麼一說,老哥我這心裡似乎就舒坦不少。”
“家裡事亂,
我準備過幾天就到礦山上去,
也躲一個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