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兒子不見了的?”男人低沉的聲音中充滿了不悅,從剛才開始他就一刻不停地抽著煙,“這個訊息,警察可沒有對外公開,連我家裡的老人都不知道。”

雖然對我們表現出了懷疑,他還是讓我和劉曉涵上了他的車。

“要解釋清楚的話,我也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去組織符合言簡意賅標準的語言了,要說的東西太多,而且說了你也不一定就會相信。總之,我們是在機緣巧合之下從警察內部的監控裡面發現……發現你的兒子綁架了所有參加過霸凌他妹妹的人,僅此而已。

“這是我們之間的第一次見面,我們之間的關係知道了知道對方名字的程度,所以你會懷疑我這件事,那很正常。但是請你相信,唯獨我能幫你找到洪毅這件事,我是絕對沒有在說謊的。”

他從後視鏡裡瞥了後座的我一眼,從鼻孔裡撥出一團濃厚的白煙。

“話別說得這麼絕對,我還沒有因為你的一句話就相信你不是什麼騙子。”

“反正你都走投無路了,不妨信我一次唄。”

“你這是什麼態度?這位先生,我是聽了你的話才抱著試一試的心態來找你的。結果你嘴裡說出來的東西根本就讓人摸不著頭腦,我為什麼要相信你?你是覺得我現在只能依靠你了是嗎?你以為你自已是誰?我現在就可以要求你們立刻下車,或者報警把你們抓起來會更好。”

“別,別,是我們太把自已當回事兒了,我向你道歉。我……並不想扮演誰的救命稻草,至少想勸你安……哎,算了,我為我的出言不遜感到抱歉。我的心裡也很著急。”

“哼,還著急。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洪毅現在在哪兒的?”

“給你打電話之前才剛推理出來的。”

“那為什麼找我而不是直接告訴警察?”

“因為據我所知,星城的警察會接到很多冒領的假電話。找警察的話,他們會把我們也當成是想用假訊息騙取獎金的混混,從而忽略我們。但是一個焦頭爛額的父親不會,他會追查任何一條有用的線索,直到找到自已的孩子為止。我說得對嗎?”

“……不好說,萬一那個父親是個人渣呢?你以為在星城,父母遺棄孩子的事情還少了嗎?”

“但是你一接到我的電話,馬上就來了,只要這樣就足夠證明了。”

“原來如此。只可惜我只是想當面確認真假。不過,你們真是從幾百萬人的電話簿裡找到我的?”

“是啊,那確實花了我們很長時間呢。”

其實是從最開始阿曾收集到的資料裡找到的,甚至就在第三頁最上面。

“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我們現在說清楚會比較好——要是我兒子不在星城的廢棄化工廠裡面,你們打算怎麼了事?這可不是一句惡作劇就可以敷衍過去的,你們總得是要付出點代價來補償我。”

嘖,還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

是我太著急,太盲目自信了,忘記我們自已都還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肯定洪毅就在那裡。

“你報警就好,然後我會賠償你的。”我依舊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就算他原諒了我,當然這樣的機率微乎其微,我的內心還是會因為自已辜負了一位父親而強迫自已去“自首”的吧。

想到這點,我忍不住輕咳了兩聲。

謹言慎行,謹言慎行!

他又從後視鏡看了我們一眼,然後熄滅了手裡抽到一半的煙。

為了讓車內的煙散掉,我把窗戶的縫開大了些。

冷風從空空的袖筒和領口的縫隙直往我的身體裡面鑽。我吸了一口冷氣,縮起脖子,用右手拉緊了另一側的袖子。

衣服包下面傳來不太明顯的震動,這是有人給我打電話過來了。

我有些彆扭地從後座那並不太寬裕的空間裡挪起身體,這才好不容易把手機摸了出來。

“喂,什麼事?”

“陳老闆喲,你趕緊上眼界網看看吧,天吶,這也太可怕了。”

“哈?我現在沒……”

電話那頭的人,很明顯是我的朋友阿曾。

從他說話的語氣不難聽出他是被什麼事情給徹底震驚到了。本以為又是什麼無聊的短影片想分享給我,正打算拒絕掉他的,卻突然聯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上。

阿曾不是那種說話會拐彎抹角的人,也不是會打電話過來就為了向我賣個關子的無聊之人。

關鍵他還知道我沒空。

原因恐怕只有一點,因為某件大事情牽扯到了他作為“情報販子”這一身份的安全,所以他不方便明說。

於是我用手指戳了戳劉曉涵的手臂,悄悄告訴她開啟手機上的眼界網。

“鬧得很大嗎?”

“何止啊,我現在正擱酒吧裡喝酒呢,你猜怎麼著,這群人酒也不喝了,迪也不蹦了,全都掏出手機在看直播吶。”

“……”

“你應該從首頁就能找到的。”

劉曉涵的反應馬上驗證了阿曾的話。

捧著手機的劉曉涵點開了首頁上的某個直播間,悄悄發出了“啊”的一聲驚呼,然後用她白皙的手捂住了自已的嘴。

我的視線也集中到了她的手機上。

其實在我心裡,我一直覺得自已不是那種會對某樣東西隨便表現出誇張表情的人,面對很多事情,我還是能沉住氣的。

但是當我看到畫面的時候,明顯感覺自已的眼球都快從眼眶裡滾出來了。

毛骨悚然的不只是寫著“清算”二字的直播間標題,還有那只有在不可名狀的恐怖電影裡才會有的詭異畫面。

在一間明亮的教室中,整整齊齊地坐著學生。

仔細看的話,還能發現在教室的最後面還坐著一個穿著正式的老師像是在聽課。

但如果僅僅只是這樣學生上課的尋常畫面,我們就不會為此感到吃驚了。

“這是二高的教室,和我們之前在警察那裡看到的又好像哪裡不太一樣。”劉曉涵的聲音帶著哭腔,多半是被嚇到了。

是的,這次的視角和我們上次看到的不一樣,而且因為離得更近了,所以能看到的細節也比之前要多了些。

就好像某人把自已眼睛的視野“分享”到了網上。

作為這裡曾經的學生,我自然第一眼就認出了這是自已曾經讀過書的地方。

“明明全都在笑,但是卻讓人感覺他們都在哭。”我如是感嘆道。

畫面裡的學生端坐在座位上,雙手交疊在課桌上面,就連下面的腿,也是標準的與肩同寬,是教科書裡為初入小學的小孩子們展示出來的坐姿。

座位上的他們表面上看起來坐的井井有條,但是總給我一種違和感。這種感覺並不來自於他們有的人穿的是校服而有的人穿的是常服,而是源自於他們臉上的笑容。

他們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微笑,然後看著前方黑板的方向。

但是從離鏡頭最近的那幾名學生的臉上很快就能發現並不簡單:

紅腫不堪的眼眶明顯是哭了很久才變成那樣的,但是因為雙手被“釘”在了桌上,他們沒有辦法擦掉眼淚,從而留下來有些發黃的淚痕。

眼球上掛滿了血絲,一雙眼睛因為包裹著眼淚而被慘白的日光燈照射到閃閃發光,卻從中看不出一絲一毫活人的神色。

他們的嘴角就像被看不見的細繩吊起,明明想要放下來卻保持著僵硬地向上揚。那嘴角不受控制的抽動著,連同兩邊不知為何而發紫到發黑的臉頰一起。

從他們的眼袋還有發白的嘴唇可以斷定他們被折磨得不輕,是因為這兩天以來都沒有睡過覺的緣故嗎?

鼻孔以下還有嘴的周圍都髒兮兮的,衣領貼近脖子的那部分也是。可以看出從下巴到脖子也有不同程度的發黑。

座位周圍還能看到掉落的食物殘渣和麵包的包裝袋。

我看到前排有一個女生轉過眼珠,用一種驚恐的眼神看向了攝像頭這邊,好像是知道自已將要面臨什麼更恐怖的東西。然後又不知道和攝像頭之外的誰對上了視線,又趕忙轉過去死死盯著黑板。

但她的上下嘴唇還微微在動,好像是想要傳達出來些什麼。

想必一定是在求救了。

“好像戴了假笑面具。”劉曉涵說出了自已心裡的感受。

“不是,這是洪蕊日記本上寫下的笑容,當時李鈺桃就是這麼對著她笑的了應該。這是她被霸凌致死的開端。”我也開口說道,“前排的幾個女生裡面應該就有那個人。那個笑容,如今又一次被複刻在了施暴者們的臉上啊。”

只是這一次的笑裡面不再包含著當初仗勢欺人的傲慢和底氣了。

是恐懼。

鏡頭再次轉向,這次對準了站在講臺上的某人。

而這個人的出現,更是讓我和劉曉涵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

因為講臺上站著的,正是我們苦苦尋找的,希望能夠向他傳達出某樣東西的——那個失去自已最心愛的妹妹的——洪毅本人。

兄妹倆還真是長得很像啊。

他低著頭,正怯生生地注視著空無一物的講臺檯面,那雙放在講臺邊緣的手握得很緊,已經看不見一點血色。

他大口喘著粗氣,一遍遍地撫摸著自已胸口,試圖平復自已的心情,好像自已馬上就要做出什麼大事。額頭還有太陽穴冒出來的有些泛白的大滴汗珠也在告訴我他現在真的十分緊張。

拜託了,可不要做出那種事情啊,那樣真的再也回不了頭了。

攝像頭後面的人咳嗽了一下,洪毅像是被嚇了一跳,立刻收回了放在講臺上面的手,然後站得筆直。

“可以——開始了嗎?”

伴隨著攝像頭的上下起落,講臺下傳來一陣劇烈的騷動。

於是他用略微酸澀但是又出奇冷靜的語氣開口說道:

“直播間的各位觀眾,大家好。各位還記得那個二高附中的女生深夜跳橋自殺的新聞嗎?你們,一定沒有多少人會去在意的吧,不是發生在自已身上的事情就不會去關心。而且這個冷漠的社會,不對,是不管哪家媒體,都對我妹妹的事情一筆帶過了,就和我媽媽當年一樣……我覺得應該過不了很長時間,就再也不會有人去在意了,頂多只會成為少部分心裡有數之人的飯後談資。”

他說著說著,頭跟著就越埋越低,最後連身體都整個趴到了講臺上。

我們能聽到的,僅僅是從手臂之下傳出來的細微啜泣聲。

然後,他又突然直起身體,為了不讓觀眾看到自已哭泣的脆弱模樣,他立刻用兩隻手抹乾淨了臉上的眼淚和鼻涕。

“但是,作為親人的我……作為她哥哥的我,又怎麼甘心讓自已去忘掉她……我怎麼可能像你們那樣輕鬆地……隨便就把自已妹妹的死給忘掉!”

他的情緒越來越激動,但他又一次立馬調整了回去。

“呼——呼——抱歉,請原諒我的激動。我叫洪毅,星城第二高中高三年級11班的學生,是被害人洪蕊的哥哥。我的妹妹,已經死去的妹妹,她遭到了來自同班的李鈺桃、張纖等人的欺凌。雖然法醫鑑定說,我妹妹的死因,是頭骨碎裂,是她的頭撞到了立交橋的橋墩上而致死的自殺,可我知道……她其實是思域名為校園霸凌的他殺。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她非死不可呢?直到我看到她身上的淤青。各位請看,這是我妹妹的背部照片,在上一個傷痊癒之前又在原來的地方增添了新的傷痕,這些都是她日常受到永無止境的暴力對待留下的證據。一個月以來被不斷的暴力相加……直到……逼著孤立無援的她選擇了這種極端的方式。

“可是!可是這個世界啊,這些真正的殺人兇手,他們卻很有可能得不到合理的法律制裁。而我也沒能救她,我明明能夠救她的,可是我卻連她的一點點反常都沒能察覺到。為什麼活著的那個人會是我,為什麼她會和我陰陽兩隔……

“所以接下來,我會代替這個社會,成為一名法官,對他們進行應有的懲罰。我想讓直播間裡的各位都能夠記住今天,我想讓這次的事情真正引起社會對校園霸凌的重視,我要讓妹妹的在天之靈得到慰藉。

“我也不想再聽到誰告訴我她們只是在打鬧,還沒有到霸凌的程度。更不想再聽到誰等到事情發展到最嚴重的時候才承認是自已的失職。

“我必須讓這件教室裡面的人都得到相應的懲罰,那幾個帶頭的,我要讓他們以死謝罪!當然,在我完成這些事情之後,我也會殺掉我自已……我不願意只有自已活在這個世界上,我沒有臉這樣做,我想去找她。”他說的咬牙切齒。

大學的朋友和我說過這樣一段話:

“只有左眼在流淚,那是極端悲痛的表現。”

洪毅平靜地看著攝像頭,再沒有多說一句話,只有左眼的內眼角,眼淚一滴接著一滴地在往下流。

兩邊赤紅的鼻翼不停的鼓動著。

車速從剛才開始就在明顯感覺在加快,繁星點點的燈光不斷向我的身後跑去。

燈光越來越少,證明我們離目的地更近了。

無言的父親心裡在想什麼車內的我們大概都能猜到。

所以拜託了,這次一定要讓我趕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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