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和阿曾約好了見面的時間,那今天能做的事情也差不多就這些了,劉曉涵那個傻丫頭說她對那本日記裡寫的東西很好奇,我也沒有多說些什麼。估計她這一整個通宵都會用來研究它了吧。

“王先生,您老今天怎麼還不關門呢?”

時間早就過了正常的營業時間,略有睏意的我向著樓梯口走去,漫不經心地問起還在看書的王老闆。

“似乎還有客人吧。”

他這話嚇得我汗毛直立。

“還有那邊的人會來找我?可饒了我吧,拜託你不要再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了。”

“要不等等看?”

“我才不要,我要上樓睡覺去了。你倆可不能半夜裝鬼來嚇唬我啊,那樣的惡作劇可不好玩。”

他還是面無表情的看著手裡的書,然後頓了兩秒才重新開口說道:“來了。”

“什麼來了?”

一箇中年男子拉開了咖啡店的門,感覺他本來是想先在店門口站著喘口氣的,但他又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穿過咖啡店的桌椅,朝我直逼而來。他在離我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下腳步,瞪大他那雙焦急的雙眼盯著我看。

“還沒有關門真是太好了……睡眠嚴重不足的死魚眼……啊,您就是陳安陽先生了吧。”

雖然他猜對了哪個是我,但是他的說法未免有些太過失禮。我也是會生氣,會痛斥別人的哦……哪怕對方說的是人盡皆知的事實。

“晚上好啊先生。”

被陌生人這樣形容確實很不舒服,但是成年人的素養告訴我沒必要在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上面斤斤計較,再加上我的性格本來就讓我養成了不喜歡紛爭的行為模式。

“久仰久仰,我也是從我的客人那裡聽說你的,只要給你錢,你什麼事情都能幫我做對吧?”

“話雖如此,但是你的說法有點奇怪,我可不會為了錢去幫你幹一些違法犯罪的事情。這位……呃,請問您貴姓?”

“免貴姓洪,洪帆,帆是帆船的帆,在星城開計程車。”

“洪……洪?剛才走出去的那……”

“抱歉,今天店裡準備的飲品已經賣光了,希望你不會介意喝普通的冰水。”

我剛想說出洪蕊的事情就被王老闆打斷了,但我立刻就察覺到了他的意思。打斷的好,明白過來的我意識到,對於這件事情的話,眼前的洪帆沒必要知道,而且他不見得能承受得起。

“謝謝,不講究的,我都無所謂啦。對了陳安陽先生,你剛才是想說什麼嗎?”

“沒事沒事,我現在有些困,腦子難免會抽筋,倒是你這麼晚來找我,是有什麼急事需要我幫忙嗎?”

我確定自已沒有說錯話,哪怕一個字都沒有說錯。但在我剛問出口之後,眼前的這位司機師傅的表情發生了十分誇張的變化。先是茫然混雜著大感詫異,然後又變得悵然若失,緊接著變得痛苦萬分。然後他用手捂著自已的嘴巴,眼睛和眉毛緊皺,好像吃了什麼特別酸的東西。

“我想求你幫我辦點事情……”

後半句話卻在他的嘴裡磨蹭了半天,始終沒有開口說出來。我和王老闆都清楚,他要說出來的事情一定讓他非常的痛苦,所以我們只是站在他的面前,安靜的等待著他的情緒變穩定。

許久之後,他才擠出一句話來:“我想求你幫我找幾個人,就這樣。”

我轉過頭去,用一臉“這下麻煩了”的表情看了一眼王老闆,他卻面無表情的對我歪了一下頭,好像在問我——“該怎麼做你還能不知道”?

“恕我冒昧,要是我幫你找到了他們,你之後要做些什麼呢?”

“殺了他們。我必須要報仇!”

居然毫不猶豫地說出來了。

“既然是這樣那就很遺憾了,這件事情我不能幫你。我不願意當從犯,更不願意有誰在我面前做出違法犯罪的事情。”

“現在和我說這些還有用嗎?我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抱歉請回吧,這事情我無能為力。”

一個人帶著堅定的眼神在另一個人面前下跪,我不知道這個描寫是否合理,可是眼前的情形確實是這樣。恐怕他在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這樣的覺悟了吧。為了懲罰惡人,願意挑戰法律,甚至甘願放棄自已微不足道的尊嚴。

在他雙膝著地之前,我先一步將他扶住,讓他重新坐回到沙發上。但他很快就把我掙脫開來,又重新跪到了地上。

看著他把自已的頭越埋越深,我還是咬咬牙絕不讓自已心軟。十分於心不忍的勉強說出了那三個字:“對不起”。

令人窒息的氣氛很快就把整個咖啡店籠罩在其中。

“看樣子是不行了呀。”

這個叫洪帆的中年人聽完我的話之後顯得出奇的冷靜和果決。只見他緩緩起身,用自已的手把他的臉擦乾淨,向我們道別之後便要匆匆離開。

……

“等一下洪師傅。”

“怎麼了?如果你也想要勸我放棄那還是免了。”

“不,我只是想麻煩你留一個你方便接聽的電話。今晚的事情請你不要告訴任何人,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和我認識,也不要讓誰知道你來找過我。我們就當今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你我二人從來沒有見過面。”

“你……”

“照我說的做就是了。”

目送他離開之後,我湊到王老闆身邊對他說:

“幾十年過去,我一定還會為了今天晚上的縱容而後悔吧?”

“如果他已經做好了覺悟,那無論我們對他說再多都是無用功,我們改變不了他的執念,做好自已覺得對的事情就好了。”

是的,我從最開始就認識洪帆。

“這就是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了。那個溫欣警官,像我這種的要被判幾年啊?”

“判什麼?”

“就是我知道洪帆師傅會殺掉某人但是沒有及時阻止他,也沒有把這個關鍵的訊息告訴警察……他會去那裡也是我喊的他。我這種行為得判多久啊?”

“很難難下結論呢。不過你居然還在糾結這個,我現在倒是覺得你的道德水準要比星城的一般人要高出不少。”

“你就別陰陽怪氣我了。這事情梗在我的心裡好難受的,誰想給自已留下案底啊。”

“其實你說的我們又何嘗沒有想到呢。我盯他盯得那麼緊就是怕他幹出衝動的事情。但那種情況,誰能反應過來?沒人能想到會是那種結果……所以照你的說法,包括我在內也要為這件事情負責。這也算是我在工作上的失職啊。”

“好吧……”

“但是接下來我要問你的問題,你不可以撒謊,一定要說真心話——在你的意識裡,有想過阻止他嗎?”

“……”

“只是問問而已。”

“沒有……我其實沒有想過要如何阻止他放棄殺人的念頭,甚至有好幾次還在期待著這個父親能夠成功復仇。當晚和他說的那些話也不過是為了方便我之後的行動而已。我不想用花言巧語來粉飾我的私心,我之所以會問你這個問題,說白了就是怕洪帆打死了人害得我也引火上身。”

“清白嗎。是個人的身上都難免會沾染點髒東西,錯誤就是錯誤,無論用怎麼樣的語言也無法掩蓋事實。但重要的是敢於直面錯誤。所以這份法律之外的‘罪孽’,我和你兩個人都需要承擔。”

“……你是這樣想的啊。我也知道自已不可以逃避,我無論什麼時候都願意承認自已的錯誤,但心裡還是好難釋懷啊。”

“大叔你還是先別操心這個了,我們還有更嚴峻的挑戰在前面等著我們呢。”

劉曉涵一邊向我打趣一邊啃著手裡的辣肉鬆麵包。因為還沒有把中間的兩顆門牙補上,麵包的中間留出來一條明顯沒有被咬的部分。但這丫頭似乎已經不再在意了。

在我們阻止洪毅自殺之後的十幾分鍾內,她也和我們匯合了。這傢伙剛和我一見面就開始委屈的大哭,就像一個犯了錯的小孩子,一遍遍的在嘴裡嘟囔著“我被算計了……我闖大禍了……”

我和她的手機一直保持著聯絡,所以我大概能從聽到的對話裡猜到點什麼。

那我能怎麼辦呢?孩子哭了得哄,我從某種角度上來講還算是她的監護人,所以只能當著所有人都面裝瘋賣傻哄她開心了唄。

至於她說的更嚴峻的挑戰嘛。

剛才來的兩個負責給我倆輸液的護士在扎針的時候要比之前更加用力,但這波“攻勢”我們已經順利挺過去了。

接下來就是面對各自的主治醫生。來吧,什麼劈頭蓋臉的訓斥都一起來吧!從決定要逃跑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知曉瞭如今要面對的是怎樣的捱罵和謝罪了。

“說起來,大叔你當時說了好多次‘活下去’,我在耳機裡都數不過來了。”

“我那是真的怕他尋短見啊,我再也不想看到誰死在我面前了。”

“那就是下意識地想把你這個念頭烙印在洪毅的腦袋裡咯。”

“肯定的啊。不過話又說回來,溫欣警官吶,洪毅和洪帆之後會……”

“洪毅的話應該會被批評教育。雖然事情鬧得這麼大,但責任並不在他。不會太嚴重的應該,畢竟那孩子從星城的法律上來講算是受害者,我再換個更貼切點的說法,那就是他也是被騙了才會被人利用,選擇做那種傻事的傻瓜。

“至於洪帆,他朝人開了槍,這是事實,自然是要受到法律的嚴懲。但我清楚他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所以我會盡可能地幫他爭取到一切可以減刑的辦法。你要是有厲害的律師朋友也可以介紹給我。”

在來醫院的路上溫欣告訴我,洪帆的槍裡其實已經壓滿了子彈,不知道是不是命運作祟(我覺得是洪蕊在救自已的父親),在打完前六發之後就卡殼了,但是他還在下意識的扣動扳機。

要想殺人的一方就要做好被殺的覺悟,這恐怕就是所謂的父親的執念吧。

“不過我聽說那個被槍擊的女生沒有死,因為救護車去的及時,所以又救回來了。”

“唔,總覺得有點不甘心呢。”

“但至少吧,洪帆師傅沒有變成殺人犯。只是這樣我就覺得很好了。”

而在另一邊。

“辛苦了各位,這次的行動很成功,節點已經成功錨定,我們可以準備之後的‘劇本’了。”

“快把我們臉上的‘認知障礙’拿下來,這東西糊在臉上好膈應人哦。”

“別急啊,早就給你們準備好了。”

“太,太好了……”

“難道你們不應該讚揚一下我的計劃嗎?它可是完完全全符合‘劇本’的要求欸!”

“確實很厲害,但‘征服’啊,我還是要說一點你不愛聽的。你這次雖說面面俱到了但還是百密一疏——你不該派手下的人直接去他店裡搶那本日記的。在你看來無傷大雅的事情,實際上確實對他赤裸裸的挑釁。”

“何出此言?‘統御’,你說這些,難不成是那位歷戰的英雄來我們這裡了?”

“嗯,還很生氣哦。”

“統御”用下巴指了指自已身後的一整塊巨型落地窗。

“神速”立馬就湊近去看。

“我的媽呀,看來你真的把他惹生氣了呢‘征服’。”

“我們在別的地方幹什麼他都無所謂的,但如果是要去他的咖啡店裡搗亂那就是無法被原諒的事情了。”

巨大的宛如一堵牆面的玻璃,一條明顯的“分界線”從它的左上角直切右下角。兩邊的玻璃即使在“燈紅酒綠”的霓虹燈的燈光裡也能看出明顯的色差,那條“斜線”也越看越明顯。

神奇的是,整塊玻璃都是完整的,不是由兩塊不同的玻璃硬湊到一起,所以並不存在拼接的痕跡。在場的幾個人心裡也清楚,這是在他們這個時代也不會存在的技術。而是隻有那位英雄才能辦到的事情。

“還怪好看的嘞。哈哈,‘征服’你小子可要做好心理準備,指不定哪天你就沒了。”

“不要說這麼失禮的話……”

“他還為我們每個人都帶了一杯咖啡來著,當然給‘魔方’準備的是果汁。”

隨著兩聲鼓掌,門後的侍者便端著一個托盤走進了屋子。托盤上面的咖啡杯簡約樸實,本以為它們會和這個房間格格不入,誰知卻反而將自已襯托出一股不可言喻的高階感。而且裡面的咖啡已經冷掉,無疑是錯過了最完美的品嚐時間,但等待著它的人們卻滿眼都是期待。

“讓我來吧,你可以去休息了。”迫不及待的“神速”率先移動到侍者面前穩穩的接過托盤,然後就和自已的同伴們分享起來。

“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喝呢。”“征服”津津有味的喝著,“乖啦‘魔方’,我們只喝一半,另一半留到明天早餐的時候喝吧。”

“魔方”氣鼓鼓地嘟了一下嘴,但想到自已明天早飯的時候不用再喝討厭的牛奶而是酸酸的橙汁,還是聽話的放下了杯子。

“那枚棋子處理掉了嗎?”

“如果你說的是張纖,那我已經處理掉了。”

“哼,那種為了掙到面部義體的錢好把自已變漂亮點,只是這種小事就敢答應幫我們做壞事的渣滓可留不得,星城的環境已經夠糟糕了,有時候是該適當的打掃打掃。”

“啊!等一下別忘了石頭剪刀布決定誰把托盤和杯子送回去,小‘魔方’就免了。”

我伸了一個很深很深的懶腰,習慣性的用拳頭懟了懟劉曉涵的手臂,她也輕車熟路地對著我的腳踝來上了一腳。

看著壹二三咖啡店緊閉著的店門,我和她心裡此刻都是五味雜陳。

一定要把這個地方好好經營下去。我在心裡暗暗下了這樣的決心。

我從花園的那盆小雛菊下面找出了備用鑰匙。就在我把鑰匙插進去準備轉動它的時候卻發現怎麼也擰不動。

“哎呀呀。”

“咦?怎麼了?”

“鑰匙不對?”

可我不抱期望的隨手一拉,竟然就把推拉門給拉開了。

在櫃檯後面,我們又一次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還有端坐著一隻手舉起手的姿勢。

沒有一刻感到高興,我們兩個迅速擺出戰鬥的姿勢。

“歡迎回來,辛苦了。這是給你們兩個準備的咖啡。”

“哎呀呀,這一大清早要是能喝上一杯確實很不錯呢。”

看著櫃檯前兩杯正冒著熱氣的咖啡,我和劉曉涵小心謹慎地朝著大概是王老闆的人靠近。

“事情已經結束了,他們依舊對我們緊咬不放,派你來幹掉我們嗎?”

“你這次可就騙不了我們了,我也不會再和你演戲了。都說讓你別頂著王老闆的臉你偏不聽,這次我可真的要把你好好揍一頓了。”

“如果你們兩個在玩角色扮演的話我倒沒什麼意見,但你們兩個能不能不要擋著後面的客人呢?”

我和劉曉涵回過頭去,看到溫欣正驚愕又尷尬的看著我倆。

“聽同事說這裡的咖啡和甜品都是一絕所以想來試試,現在是不是還沒開張啊?”她挪開眼睛儘量剋制自已不看我們。

“已經開始營業了,選單可以看牆上掛著的木牌。”

我和劉曉涵做出立正的姿勢,站在座位兩旁一言不發,等待著她從我們身前經過。她用疑惑的(更像是看傻子的)眼神打量了我們一番。

哎……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船到橋頭自然直嘍。

“今天會是個好天氣呢。”

“會放晴嗎?”

“會放晴吧。”

“一定會的哦,每次下過了大雨總會看到藍天和白雲,還有暖烘烘的太陽。”

“那挑個好日子去給洪蕊掃掃墓吧。”

“熱可可我會一併為你們準備好的。”

總感覺忘了點什麼事情啊……

……

……

完蛋了,今天已經是週二了,可是這周要更新的內容我還一點都沒有畫啊……哎呀呀,不知道能不能請得到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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