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落在她的頭頂，轉眼就變成了升騰而起的水汽。
“看到你那張臉啊，我真是很來氣呀。”
她突然一驚一乍地對我說道。
“明明被劃開了一道口子，怎麼反而把你顯得更漂亮了？這就是與生俱來的樣貌帶來的優勢嗎……我啊，真是忍受不了一點呢。不過太好了，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他一定要讓我來對付你了，我真應該好好感謝他。”
“這位姐姐，雖然我不知道我的長相哪裡得罪了你，不過咱有話好好說嘛。”
“好好說，我和你？等我把你那張臉徹底毀掉之後我才有心情和你好好說。我已經在想象著，你被我燒成無麵人之後是什麼樣子了。我知道現在的什麼義體改造技術已經進步到了連人的臉也能替換的程度了，不過我有的是經驗，我已經毀掉好幾個人的臉了，我也會像對待他們那樣對待你，把你弄成無論如何也無法被替換的樣子。”
這是什麼惡趣味啊……
“你在說些什麼！如果你再不立刻離開，我們就要逮捕你了。啊！難道那些無臉女屍案件的兇手是你？”嶽警官突然插話道，像是在保護我免遭其恐嚇。
“果然長得好看的人都會被這樣對待嗎……”
女人的臉變得無比陰沉，因為站在車前的她只露出了自己的腦袋和一條從剛才就舉起來的手臂的緣故，我實在沒法辨認她接下來會有什麼樣的行動。
只覺得後腦勺一陣發熱，然後就看到嶽警官斷掉的半截身子。
這麼說我也不知道對不對，但當時我確實感到了一點點的幸運。
因為我並沒有看到從他身體的斷面處流出內臟的畫面，出現在我眼裡的，就只有金屬融化的暗紅色和流出的深黑色的義體潤滑油。
我有些忍不住地發出乾嘔。
“對於現在這個人人身上都有那麼幾個機械零件的社會來說，我的能力可謂是人類的天敵。我可以不費任何吹灰之力就殺掉一個人，就和一隻老鷹抓住無法在公路上打洞的兔子那樣簡單。”
“這人是在用什麼新型武器嗎。可惡，居然用這種殘忍的攻擊手段傷人，我現在要以使用危險違禁武器的罪名將你當場……嗚——唔——”
“死條子，真是沒眼力見，分不清現在誰才配得上講話嗎？”
下巴和鼻子碰巧被改造過的李警官被融化的零件給“堵住了嘴”，直接當場窒息。
難道對於這個女人而言，隨便殺死一個人就完全是一件十分輕描淡寫的事情嗎？
因為義體的融化而窒息的李警官用他的手抓撓著糊在鼻孔和嘴唇上的“仿生金屬”，但是反而導致自己的手也黏在了自己的臉上面。
我想上前幫他一把。
誰曾想他的眼睛一下瞪得滾圓，一腳就把我給蹬開了。
“嗯——！”
並不是在為了當下的遭遇而感到驚異，也不是因為臉上的疼痛而發出哀嚎。
我明白，即使自己的嘴已經被粘住，但是他還是用出全力，模模糊糊地衝著我喊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跑——！”
“跑得掉！”
她又把剛才舉起來的那隻手舉得更高了些，接著我看到她手指的前端發出奇怪的光亮。然後她把手往下使勁一揮，一條岩漿做成的“長鞭”立刻從指尖生長出來，把我們所在的臨時指揮車切成了兩半。
“竟然是……”
“‘竟然是投影’。你是想說這個對吧？”我從翻倒的一半車身內站起。
“難道剛才我看到的一直都是假的嗎！你是什麼時候藏到這個地方來的。”
“嘻嘻，在我拉開隔板門的時候。”
“怎麼可能，要真是那時候，那兩個條子在的地方可是能看到你的一舉一動才對，他們不可能對你突然分身這件事情不做出任何反應。他們在的那個位置可是能把車廂內的一切都盡收眼底的。我和他們的視野也有交匯啊，這樣的視野之間不可能有什麼大的盲區可以供你把自己藏起來。”
“可是我確實突然從副駕駛這裡冒出來了呀。”
“可惡，你那個語氣是在看不起我嗎！你覺得我的頭腦比不過你嗎！”
“難道不是嗎？我能活著這件事，這都是多虧了你這個笨蛋。”
“我？”
“李警官大部分時間的注意力能集中在嶽警官身上，這都得多虧你圖省事讓這一帶的車都熱起來。”
我在試著用這樣為她“解謎”的方法轉移她的注意力，只要能牽著她的鼻子走，她就沒有那麼快察覺到我其實在越走越快。
“那兩個蠢貨條子為了幫助彼此脫困而想當然地認為你已經鑽到了車外，所以幾乎沒有再去注意你的動向。這樣就為作為本體的你提供了充足的時間把自己藏在車裡其他隱蔽的位置。”
在我拉開隔板門的時候，我便“構築”出了一個我自己的投影。
接著，我趁著自己和它相“重疊”，還沒有被其他人發現有些不對勁的時候，以最快的速度趴低身子，躲在車前的視野盲區內，讓我的身體滑到了前面的副駕駛座椅前藏了起來。
很簡單的捉迷藏戰術。
“要不是你做出炸掉擋風玻璃這種意義不明的事情，我到現在還能做到毫髮無傷呢。”我的視線瞄到了剛才藏著的角落。
我的身材嬌小，很容易就可以蜷縮在那個空當裡面。
而且我的胸前不是那麼富裕，不然我會憋得難受的。
……呸呸呸，哪裡好了！
至於臉上的掛彩，是被一片蹦飛到車門上反彈回來的玻璃給劃傷的。
“多虧了這樣，我明白你的‘投影’會反應你這個本體的狀態這件事。”
“彼此彼此。我一開始是不知道這輛車的玻璃從外面是看不到裡面的，不過幸好我不知道，不然我就不會製造‘投影’，你也不會被它給迷惑住了。大嬸兒，謹慎和運氣，也是遊戲高手實力的一部分呢。”
我的步伐越來越快，我甚至有了信心能在她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快到能使自己立刻衝刺起來。
“你居然敢管我叫大，大嬸。我可是剛滿28歲的人，我現在正處在最美好的年紀啊！”
“呸！自信的人不管活到多少歲都是最美好的年紀。你就是自卑，你就說看不慣長得比你好看的人。就算你把比你好看的全都毀容了，你這樣的雜碎，不管到什麼時候，都醜得讓我作嘔呢，而且是整容還有義體改造都拯救不了的那種醜。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聽完我的話，開始一邊狂笑一邊鼓掌。
嘶，難道火系角色的人設都必須得是這麼神經質的嗎？
“你在笑什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呀，哎呀，哈哈哈哈哈，我當然是在笑你。”她抹了抹眼淚，然後接著說道，“你不會以為現在的自己很厲害吧？啊？就你現在這副德行，我越來越想看到你的五官全都被我燒沒了是個什麼樣子了。虧你還大言不慚說自己是個遊戲高手，你要真是個高手，就不會這樣一點防備都沒有就在我身邊繞來繞去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在想我的能力發動過一次之後會有多長的冷卻時間吧？那也不至於離我這麼近啊。你現在越走越快，想必你的心裡越來越緊張了吧。不知道眼前的我什麼時候會發動攻擊，越走越快才能在那一刻讓自己脫身，我倒想知道，你找好適合逃跑的方向了嗎？”
我伸出自己的舌頭，做出小把戲被識破的表情。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有個傢伙教過我，要是遇到自己打不過的敵人就趕快逃跑，儲存實力才有可能在下次打敗他。”
“那你現在把自己的步調減慢，我可以認為你已經認命了嗎？”
“可惡，被你看穿了，我確實有了投降的念頭，現在就束手就擒的話，你是不是就不會對我太過殘忍了？我這個人可是很怕痛的喔。嘖，說到底，你的‘天賦’真的很奇怪誒，就感覺你只是看著，就可以把視線內的東西給燒掉。我的腳踝可是‘原裝’的，要是我真跑起來，你恐怕只需要眨一下眼睛就可以把它們烤成燒烤攤上的雞爪了吧……不對，說是雞爪都太貶低你的能力了，直接讓它們被燒成黑炭，我都要感謝你的手下留情呢。”
我又邁開步子，走到了倒在那裡的兩位警察旁邊。雖然我不相信他現在還安然無恙，但是我還是蹲下來用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李警官的嘴。
有雨水和寒風的降溫，已經沒有那麼燙了。
“呵，別看了，那兩個條子當場就死掉了。”
“應該是吧，眼睛鼓得老大了，看這慘樣一看就知道是被活生生憋死的。”
真的很對不起，是我沒能救到你們。
“哎，我也站的累了，我說你啊，現在主動過來，只需要讓我摸摸你的臉就好了……把你處理掉之後，我還得回組織報告，今晚還要回公司繼續加班補上因為你而耽誤的工作進度。”
“確實，我也感覺到自己今天的話有點多了，浪費了你這麼多時間還真是抱歉哦。但是還得麻煩你自己走過來，我現在已經嚇得兩腿發軟，走不動路了。”
她用鼻子哼了一聲，依舊呆在那裡一動不動。
明明看上去就是一個普通人，但是在我眼裡卻壓迫感十足。
別的地方她連看都不屑於看一眼，就微笑著站在那裡望著我。
只是望著，但這份恐懼感不亞於我在恐怖遊戲中被怪物追殺時的感受。
“我才不會相信你的鬼話，我要是聽你的，你指不定又會對我耍什麼把戲。我在這裡，就足夠殺死你了。”
在我和她視線交匯的那一刻，我感到自己的臉被人伸進了火堆裡，熱量迅速蒸發幹了我的眼裡的眼淚和嘴裡的唾液，然後我感到自己的嘴唇因為乾燥而迅速開裂。耳朵裡的耳膜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了起來，但是我能聽到尖銳的嘶鳴。
我感到，自己的大腦正在被蒸烤。
她的手掌心越來越紅了，我都能想象到上面在咕嘟咕嘟冒著岩漿泡泡的畫面。
只是這樣就能讓我燃起來了嗎。
我很緊張，也很後悔。
後悔自己的不自量力，主動放棄了最開始可以讓自己逃跑的大好時機。
也許事情不會有我設想的那麼順利。
也許在我逃跑的時候就會被她給抓住，然後直接就化成地上的一攤粘液。
所以，至少此刻我還是活著的，我就應該感到滿足才對。
“你早這樣乖乖受死，我們也不至於折騰那麼久了。明明在不知不覺間就被我殺掉而感受不到這種痛苦是一種幸福，你卻選擇主動直面死亡的恐懼，一步一步看著自己走到懸崖邊上跳下去的感覺，可不是那麼好受的。”
我這次再也沒有閒工夫和她鬥嘴了，只是抬起自己的腦袋，緊閉著雙眼，像是打算接受即將到來的死亡一樣。
如她所說，死不太可怕，可怕的是看著自己的死亡倒計時結束的那段時間。
“你這個吱吱亂叫的小白鼠可算是安靜下來了，痛苦只在一瞬間了哦。”
“是你自己要接著站在那裡不走的。這句話還是留給你自己比較好……”
離我們大概有10米遠的一輛重型武裝運輸車在悄無聲息之間突然發動，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朝著她的方向開了過去。
轟鳴的黑鐵“巨獸”飛奔著撞在了她的身上，連人帶車將她一併帶走，直直撞向了學校前門的保安室才停了下來。
“大叔，你說要是有一天我遇到了生命危險，你會很快出現在我的身邊來救我嗎？”陷在懶人沙發裡的我突然發問。
“不會吧，應該不會。”大叔的臉上好像有點遺憾和無力的意味在其中，他慢慢降低了電視的音量。
“居然是我意想不到的展開。”
“哪有什麼想不到的，要是你真的遇到了啥生命危險了，那就說明我和王老闆多半已經沒了，我人都沒了，你總不可能指望我還能來救你吧？再說了，你又不是那種爛片裡面才會有的花瓶女主，遇到什麼危險都只會乾等著開掛的男主來救她，你活著又不是為了去襯托誰的。”
“你又沒控制住自己不說中二的話……不過，是哦，可是有些時候我真的會覺得自己的‘天賦’好弱。”
“哈？你在說些什麼屁話？就你這能力，放到現在這個時代，那近乎於全知全能了好吧。你想想看，要不是我一直管著你，不讓你亂用，總有一天你會用‘天賦’嚐到甜頭，你還不得成為一個新的‘超級罪犯’，把這個世界攪得更糟糕了。哦？這麼說來，我好像在無意之間為這個社會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呢，哈哈，功德無量啊我。”
“不是，不是，是和你比起來，我總感覺我還沒有……唔……”
“還沒有發掘出‘天賦’的所有潛能？”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我就很想把它玩出花來，除了駭入電子系統，操控電子裝置什麼的，它應該還能用在別的地方才對。就像你能把漫畫裡面的一個很不起眼的小技能畫出十幾種不同用法那樣。”
“‘用出花來’……好熟悉的說法。其實嘛，也沒什麼太複雜的，但也不簡單，無非就是想象力咯。一點想象力再加上一點點敢於把想法付諸實踐的勇氣，不對，那叫行動力，只要做到這兩點，很多時候總能發揮出意想不到的效果。傻了吧唧呀，你記住，‘天賦’沒有什麼強與弱的區別，能不能夠用好全看作為‘天選之人’的自己……啊，除非誰能有滅世級別的能力。”
“天賦”沒有強弱之分，關鍵在於如何使用。
能夠把一個簡單的能力開發到極致，那才算是真正的遊戲高手。
就讓你見識見識吧，只屬於我這個遊戲高手的獨特戰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