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恙打有記憶起就和母親住在一個狹小的屋子裡,那間屋子,冬天太冷,夏天太熱。

林家上下稍微有點地位的人,都叫他小畜生,小賤種,他在林家是沒有名字的。

除了母親,每個人都兇巴巴的。尤其是大夫人,總愛發脾氣,一發脾氣就拿君無恙和他娘出氣。

母親在林家經常被欺負,林老爺也只是冷眼旁觀。

君無恙不理解,為什麼這樣的人會是他的爹。

大夫人也有一個兒子,那真叫一個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碎了,從小嬌生慣養。

只要小公子一哭,所有人都要圍著他轉。

君無恙就撿他穿剩下的,吃剩下的,撿他不要的東西。

等到大夫人第二胎生了個死胎,君無恙和他娘被說成是不祥之人,最終被趕出了林家。

之後,他和母親就住在一個荒廢的破寺廟裡,雖然飽一頓,餓一頓,但終於不用捱打了。

“阿孃,我為什麼沒有名字啊?”

“你有的,”母親沉思了片刻,道,“阿孃姓君,以後你就和阿孃姓,至於名的話……就叫你無恙,好不好?”

“無恙?”

“對,阿孃希望你平安順遂,一生無恙。”

君無恙把自己的名字唸了好幾遍,開心極了,“我也有名字了,我叫君無恙,我叫君無恙。”

可好景不長,梨州與他國接壤,是戰亂頻發之地。

烏木國新的國君上任,立馬發動了戰爭,破了梨州的第一道城門。

梨州設有兩道城門,二城門以外雖然百姓不多,但君無恙和母親住的那個破廟剛好在二城門以外。

梨州的州令是個慫包,一看烏木大軍已經攻破了第一道城門,便命令守城士兵趕緊關閉二道城門。

逃難的百姓拼了命的想要跑到城門裡面,母親不斷地把君無恙往前推,“阿恙,你跑快些,一定要跑到城門裡面。”

人海茫茫,亂成一片,擠著擠著,君無恙和母親中間便隔開了好多人。

君無恙小小的個子混在人群中,根本無法回頭,也無法在這樣的人流中停住腳步。

依稀還能聽到母親的聲音,“阿恙,你跑快些,往前走,千萬別回頭!”

跑到城門裡的百姓紛紛鬆了一口氣,君無恙進了城門便止住腳步,回頭找尋母親的身影。

“阿孃,你跑快些!”

就差幾步了!

忽然,母親的身影越來越小,漸漸消失在君無恙眼前,“轟”的一聲,厚重的城門關上了。

有些人的親人也被關在了門外,他們奮力地去扒門、拍門,可不管怎樣,都無濟於事。

城內,城外,兩個世界,哭喊聲響徹雲霄。

君無恙跪在州長面前,髒髒的小臉哭得通紅,“開門啊,你開門啊,我求求你,你開門啊!我娘還在外面,求你救救她好不好。”

“不能放他們進來!”州長無動於衷。

“那你放我出去,讓我出去!我要和我娘待在一起!”

“小畜生滾開!”州長嫌他煩,把他一腳踹開。

梨州告急,烏木國本就好戰,滿朝的武將一個都不敢吭聲。

“陛下,請您允許臣帶兵前往梨州,攻打烏木國!”

年僅十六歲的風笑塵請命領兵,在大殿內長跪不起。

誰都不看好這個少年,但大部分的文武官員都希望他去。

風笑塵的父親風長臨與璟帝年少時便是摯友,曾經一起打天下。

璟帝得了天下,風長臨卻命喪刀劍之下,因憐幼子,便認風笑塵做了義子,為其賜字“朝景”。

璟帝,朝景,雖然不是同一個字,還是應該要避諱的,但皇帝並不這麼覺得。

皇帝對這個義子關注太多了,對自己的幾個親兒子都沒這麼上心,這讓已經站了隊的大臣們很是為難。

“陛下,臣認為風將軍年少有為,驍勇善戰,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風將軍真乃少年英雄!請陛下同意風將軍出征!”

“臣附議!”

“臣附議!”

“臣等附議!”

……

璟帝坐在高高的龍椅上,望著大臣們醜陋的嘴臉,又看了看風笑塵堅定的模樣。

“朝景啊……”璟帝緩緩吐出一口氣來,良久,才說道,“你去吧。”

風笑塵領兵一路向北,路過與梨州接壤的濟州時,街上已少有行人走動。

唯有一老嫗扛著一捧糖葫蘆,在街上叫賣。

風笑塵衝她喊道:“大娘,你快回家吧,烏木國攻打梨州,這兒離梨州太近了,不安全!”

老嫗雖然年邁,性子卻很火爆,“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我也要做生意的啊!我不做生意,怎麼養活一家子人?”

風笑塵拿她沒辦法,直接下了馬,“我全要了,你快回家!”

“一串五文,一,二,三,四……”

“別數了!”風笑塵把整個錢袋都塞到她手裡,一把搶過那個大木帚,翻身就上了馬,繼續往梨州趕。

老嫗的聲音漸漸遠去,“哎,你別走啊,給多了!這孩子,都給我了,你家裡人不要養活啦!”

風笑塵騎在馬上,扛著這麼一大捧糖葫蘆,確實與他的形象不符。

好在一路上看到好多哭哭鬧鬧的小孩,他便用那糖葫蘆去哄小孩。

他遇到君無恙的時候,君無恙縮在角落裡,安安靜靜,不哭也不鬧,與周圍小孩的哭鬧聲形成鮮明對比。

“小朋友,你也是一個人嗎?是走丟了,還是……”

君無恙抬起頭,便看到騎在馬上的風笑塵。

寒風凜冽,整個梨州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來,卻有一道光灑在風笑塵的臉上,把他的臉照得亮堂堂的。

“都死了……”

君無恙的衣服又髒又破,小臉也黑黑的,沾滿了泥土,但那雙眼睛卻格外的明亮,好像一眼就望到了風笑塵的心底裡。

風笑塵不知道這小孩是怎麼平靜的說出這句話的,感覺他戾氣好重。

“小朋友,給你吃糖葫蘆!”風笑塵把最後一支糖葫蘆給了君無恙。

君無恙起初還不敢接,但真的是餓極了,他拿過來,迫不及待地把糖葫蘆塞進嘴裡,咬了一大口。

是甜的,是一整串,是香的,不是壞掉的,不是別人吃剩的,也不是臭的……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不會哭的小孩,也是有糖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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