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風笑塵忽然開口道,“恕臣冒昧,皇帝的妃嬪無論品階高低,入了後宮以後,都會有畫師為其作畫。不知道先帝那位美人的畫像可還能找到?”

“有的,”朱明柔起身往殿內深處走去,翻找那幅畫像。

“去年內憂外患,宮中也是大亂,人人自危,顧暇不及。我從敬事房拿了畫像,便一直保管著。你要看嗎?”

“我只是好奇,一個已去的人牽動著兩起大案。”

風笑塵接過朱明柔手裡的畫像,展開了以後,愣了許久。

半晌才道:“太后,季珩見過沐溪兒嗎?”

“見過,那天他還來我殿裡鬧了一場。”

風笑塵把畫卷好,沉聲又問道:“太后當初賜婚於我,是順了沐溪兒的意?”

朱明柔沒想到他會這麼問,忙道:“她們是長得像,但我也只是看沐家那姑娘可憐,她喜歡你,我就想幫幫她……”

“太后,”風笑塵打斷她,“你要知道這世上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沒有誰應該去代替誰這樣的安排。你覺得虧欠胡美人的東西,也不能補償到其他人身上。”

風笑塵冷著臉的時候,目光幽寒,帶著戰場上將軍獨有的睥睨之姿,盛氣飛揚。

朱明柔都不敢與他對視,拿著畫像的手顫了一下,道:“你後來不是退婚了嗎?”

“是,我是退婚了。因為我有一個心愛之人,非他不可,所以不會再娶別人。”

話說得擲地有聲,朱明柔聽得恍神。

風笑塵有即使抗旨也要護的人,朱明柔佩服他的勇氣,但也只是佩服、羨慕。

這樣的事是她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

言盡於此,風笑塵不再多說,“季珩交給我吧,我去審。”

“你有把握嗎?”

風笑塵只道:“死亡不可怕,等死才可怕。”

軍中懲處叛軍或者戰俘獨有一套,刑法特殊,專門擊潰人的心理防線。

季珩宅院外太后的人都撤走了,換成了風家軍。

季珩蒙著眼,雙手也被綁著,感覺自己被兩個人架著,鎖鏈拖在地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你們要帶我去哪?”

無人應答,季珩被人一腳踹到地上,摔了個臉著地。

靠著雙腳在地上蠕動著,才碰到一面牆,摸索著爬起來,分不清左右,辯不出南北。

空氣裡的黴味充斥著鼻腔,只聽得有水滴落下的聲音。

一滴,一滴……

空寂迴響。

風笑塵進了關押著季珩的那間刑獄牢房,屏退了看守的獄卒。

門開了,季珩知道自己應該還在牢房裡。

有腳步聲在向自己逼近,不緩不急。

腳步聲也停了,季珩大喊,“誰?”

“是太后嗎,太后?”

無人回應。

季珩在牢房裡衝撞起來,幾次摔倒在地。

像意外飛入屋室的鳥雀,找不到出路,亂飛亂撞,要把自己弄得粉身碎骨。

“朱明柔,”季珩狼狽不堪地躺在地上,“你不能殺我!朱明柔……你不能這麼對我!”

“去殺了他們啊,殺了他們最親的人,他們才會知道痛!要挖他們的眼睛,拔他們的舌頭……要千萬倍奉還!”

“都是我做得又怎樣?朱明柔,你手裡就乾淨嗎?朱明柔……回答我!”

……

兩日後,風笑塵拿著一份沾著血,畫了押的供詞甩到獄卒面前,道:“要怎麼改,看太后的意思。”

睡眼惺忪的獄卒一下精神過來,“厲害啊,殿下,還真給他審出來了!”

風笑塵淡漠道:“嗯。”

不僅審出了這個案子,還審出了些別的東西。

先帝在時,暗地裡輔佐七皇子,攪弄朝局風雲的也是季珩。

新帝登基後,季珩藉著太后的勢,一步步爬到吏部尚書之位。

暗中早已與江湖勢力“觀月宗”勾結在一起,觀月宗幫他殺人,他為觀月宗提供朝堂訊息。

許昀真破了莊妃案,胡慕落得如此下場,季珩連帶著鑑鏡司一起恨上。

挑唆沐溪兒綁架了江嫣,自己再殺了沐溪兒嫁禍於人,使得沐家與鑑鏡司結了仇。

但季珩活得太久了,無論想要報仇的初衷如何,坐到這個位置,都開始貪心不足。

他也並非真的是不怕死之人。

最後既想殺了周逢,又想太后能保住他。

風笑塵出了刑部大牢,讓人尋了一把弓箭和一匹快馬,趕往長新街的一處民居房。

季珩做的事雖混賬,但心思縝密,面面俱到。如若不成,他也要拉太后墊背。

長新街這處偏僻的屋子裡,窗戶開著,靠窗的長案上放著三隻鳥籠。

每隻籠子裡都關著一隻鴿子,籠門上掛著鉤子,做了一個簡易的機關裝置。

沙子從罐子裡下沉,沙落盡,籠門開啟,屆時這三隻鴿子將會帶著信飛往御史臺。

風笑塵趕到的時候,這三隻鴿子已盡數飛出,在空中撲扇著翅膀。

天際灰濛,白鴿高飛。

風笑塵拔出三隻箭,凝神聚氣,拉滿了弓。

弦風過耳,長弓繞著指骨轉了半圈。

失了生機的鴿子從空中掉落。

風笑塵帶著信件見了朱明柔,“都在這裡了嗎?”

朱明柔翻著三封信,道:“不少,都在這裡了。”

就著燭火,朱明將這信件燒了個乾淨,也把自己從季珩那摘了個乾淨。

關押著季珩的牢房開了門,季珩渾身是血,狀似瘋癲。

吊著最後一口氣,按照太后的意思,又重新畫押寫了一份供詞。

這一件案子到這才算是有了了結。

此案與周逢無關,被關了幾天就放回了家。

周逢惜命,想想都覺得後怕,季珩死了,洛知書也能要他的命,這京城他待不得了。

到家還不足一日,正收拾著東西呢,突然得了個貪汙的罪名。

周逢再次被請到了刑部,又後被關押進了御史臺。

-

經此一案,好像事事都落了個乾淨。

風笑塵走出皇宮的時候,太陽晃的刺眼,京城的梅雨季好像就這樣在不知不覺間過去了。

這朝堂上的爾虞我詐看得叫人心煩,遠不如戰場廝殺來的痛快。

風笑塵揉了揉眉心,想阿恙了,好想好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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