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恙在風家的祠堂裡上了三炷香。

祭拜完起身的時候,他在第三排的靈位上看到了一個異姓人的牌位。

路瓊枝順著君無恙的目光望去,解釋道:“修遠,吟兒的夫君。”

“旁邊空白的牌位是……?”

“生同穴,死同寢,那是吟兒給自己留的,”路瓊枝的眼睛再次酸澀,轉言道:“風家專生痴情種,你可不能負了朝景啊。”

君無恙思緒萬千,沉聲道:“定然不會負他。”

汙泥裡開出的花,被人捧在掌心,心血滋養著,血肉擁護著。

他君無恙又不是六根清淨的僧仙,怎麼會不動心,又怎麼會不喜歡。

他喜歡的,從一開始就喜歡,像命運的牽引。

如鯨入海,似鳥投林。

二人從祠堂出來,風笑塵視線追隨,迫不及待地走到君無恙身邊,把他護在身後,面露憂色,“娘,你沒為難阿恙吧?

你要是不能接受,你就打我罵我吧。反正我喜歡他,愛他,這輩子都不會放手的!”

此時的風笑塵倒像個鬧脾氣的小孩,倔的很,君無恙又是歡喜,又覺得他有些丟人。

輕輕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別亂講。”

路瓊枝皺了皺眉,嗔怪道:“你這孩子,白養你這麼大。無恙比你小那麼多,卻比你懂事沉穩。”

只有風笑塵知道,君無恙的懂事沉穩是在鑑鏡司磨出來的。

以前他也愛笑,甚至在自己面前會使些小性子,張牙舞爪。

這兩年,阿恙過得也很難,風笑塵心裡想著,要一點一點補償回來。

君無恙被留在風家吃了頓飯,之後便獨自回了鑑鏡司。

到鑑鏡司的時候,發現其他人都在書房裡跑得滿頭大汗。

許驚瀾招呼道:“無恙,回來的正好,你也來幫忙。”

“來了,”君無恙小跑過去,“你們在找什麼?”

“陳年舊宗。”洛知書坐在矮凳上,在鋪了一地的卷宗裡翻翻找找,“年份太久遠了,我估計是許督察自己放的,不然怎麼會找不到。”

楊小榆手裡捧著一摞子書冊,頭都擋住了,“還有一個書架。”

南北忙著去分擔楊小榆手裡的卷宗,然後遞給了君無恙,“無恙哥哥,周大哥快看不完了,你幫他分擔一些。”

“好。”

君無恙四下看了看,好像書房裡已經沒有落腳的地方了,“我……”坐哪?

“你回房間理卷宗吧,”許驚瀾又拿了十幾冊,“走,我給你送過去。等吳嶽回來,再分他一些。”

“好,吳嶽還沒回來嗎?”

“嗯,好像去找江姑娘了。”

二人手裡都捧著卷宗,君無恙直接拿膝蓋撞開了門。

“我就給你放這裡吧,你理好了送過來。”許驚瀾把卷宗放在君無恙臥房的書案上。

“好,”君無恙叫住準備離開的許驚瀾,忽然問道,“師姐,風家和許家是故交嗎?”

許驚瀾剛邁出門檻的那條腿微顫,又收了回來,“什麼?”

“之前我剛來鑑鏡司的那幾個月,師傅和你寄信給殿下的事,我都已經知道了。”

許驚瀾見他說話時神色如常,稍微鬆了口氣,“你和殿下是不是之前有什麼誤會?”

“嗯,”君無恙輕輕點頭,“不過誤會已經解除了。”

許驚瀾的梨渦都笑出來了,“那就好,有誤會會生出嫌隙。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你倆好得跟一個人似的,所以別因為一點小事就悶悶不樂的。”

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君無恙沒開口,喉嚨裡發出一聲短暫的“嗯”,心想,這可不興說啊,師姐。

許驚瀾接著說道:“算不上故交,我和殿下也不是太熟,準確來說是許家欠殿下一個人情吧。”

“人情?”君無恙好奇,什麼樣的人情呢?

“這事說來話長,”許驚瀾頓了一下,掩蓋住內心的煩躁,“海潮這個人喜歡交朋友,有些真的就是狐朋狗友。

有回被騙了錢財,在……巷子裡被人打得奄奄一息了,剛好殿下路過,順便救了他。

你知道的,父親很寶貝我這個弟弟,所以便記下了殿下這份恩情。

不過,父親帶了那麼多人回鑑鏡司,你是他最滿意的那一個,他也只收了你為徒。”

“原來是這樣。”

“嗯,時間不早了,估計今晚還要熬夜。無恙,你先洗個澡,然後再整理吧。”

“好。”

君無恙泡了個熱水澡,京城四月的夜晚已經有些悶熱了。

他著了件淺白色的裡衣,坐在案前翻閱卷宗。

外面好像起風了,君無恙走到窗邊,把支撐著開合窗的木棍收起。

握著毛筆,低著頭,潔白的宣紙上都是詳細的整理記錄。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敲響了兩聲。

君無恙沒抬頭,只當是又有人送卷宗過來,“門沒拴,進來。”

等君無恙無意中抬頭才發現,來的不是別人,而是風笑塵。

“你怎麼來了?”君無恙有些吃驚。

“怎麼,不歡迎我?”風笑塵故作乖張。

“不是,只是有點驚訝。”

“你沒回水閣,我就只能來鑑鏡司找你了,不抱著你,晚上我都睡不著,”風笑塵順手把門也拴上了,“我本來準備翻牆進來的,結果發現鑑鏡司燈火通明,還剛好碰到吳嶽吳大人了。”

風笑塵直奔君無恙的身邊走來,君無恙坐在凳子上,微微側身,“你……”

“你先別說話,”風笑塵順勢單膝跪在地上,與他平視,雙手捧住君無恙的臉頰,“先讓我親一下。”

隨即就朝著君無恙的軟唇吻了過去。

君無恙握著毛筆的手緊了緊,一滴墨在紙上暈開,像一朵小小的花。

直到君無恙喘息難安,風笑塵才放開了他。

“你!……呼,大膽!”

君無恙臉上浮著好看的蓮粉,“這裡可是鑑鏡司。”

“知道啊,”風笑塵笑得有些惡劣,跟他擠到同一個凳子上去,“我還敢更大膽呢。”

“坐到對面去!”君無恙怒斥。

“你忙你的,我不打擾你。”

“我嫌擠!”君無恙再次怒斥。

風笑塵笑得肆意招搖,直接把人抱到了自己腿上,“這樣就不擠了,還有,你怎麼沒穿外面的褲子,不冷嗎?”

言罷,風笑塵還摸了一下君無恙的大腿。

君無恙不可遏制的腿抖了一下,“我去穿。”

“等一下,”風笑塵沒把他放下來,“這一幕似曾相識啊。”

“什麼?”君無恙沒懂。

“我還記得你十五歲生辰那天晚上,你也穿成這樣,那次更過分,你連……都沒穿,你總是這樣貪涼。”

“有嗎?”君無恙想不起來了。

“你自己有多勾人,你不知道嗎?幸虧剛剛進來找你的是我,不是別人。我跟他們說,我來找你,別再送卷宗過來了。”

君無恙的側頸被他說話時噴出的熱息灼得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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